“会使乱山刀么?”独孤小刀问,口吻却是傲气而轻慢的。
“能入九重。”
“元池双刀?”老人微诧。
“见过,记得。”
“子云流三指铁笔?”
“荒山式熟一些,精金派也马马虎虎。”金五面不改色。他的“马虎”一般是指能仿到八成。
听到此处,独孤小刀终于正视起眼前这年轻的刺客。他方才所举刀法皆是招式繁复、极难入门之流,更有寻常武家弟子皆不愿费耗心力去钻研的晦涩流派,不想这黑衣罗刹算得个奇才,学起武来浑不费力,游刃有余。
“若不是此处逼狭,”老人眼里精光大盛,指头抚着蟾竹刀柄,“我便要在此领教一回你的刀法。”
金五微微颔首:“你要比试刀法,不如去寻天山门的玉求瑕。我虽通兵刃,却向来不敌玉白刀。”
在玉求瑕面前他从来是气势汹汹,这时的语气却是淡然而平宁的,这话也只能在旁人面前说得出口。
独孤小刀捋着胡须笑道:“纵使是不问世事的老朽,尚且也知世人常道黑衣罗刹心高气傲,世上似是无事能教你折腰,如今竟也甘败于玉白刀之下么?”
金五道:“这是事实,我又何必撒谎。”
他跪坐在棋盘之前,忽地想起自己两年前在海津酒肆中初见玉求瑕的那副光景了。在见识到那惊世一刀后,他的心中似是有根弦猝然绷断。于是金五开始夜以继日地练刀,却怎么也仿不出那日那人的神韵。
两人对坐许久,一时缄默无言,只听得外头风雪扑簌声。
“唉,得与天下第一的刀客交手,确是一阵幸事。只可惜玉白刀客向来不出天山门一步,我这刀痴儿也只能另择他人。”独孤小刀摇头叹道,忽而看向金五,“……你是候天楼的恶鬼。”
黑衣少年闭了眼,道:“是。”
他此时摘了面具,黯淡的天光映在侧边脸上,宛如镶了道瓷白的边儿。他的五官轮廓分明,皮肤苍白,像由利刀雕出、未磨平棱角锐气的璞玉。独孤小刀望着他发丝间时睁时阖的双眼,宛若两汪深幽碧潭,正似佛画里的碧眼罗刹。
而他眼下有一道刀疤,看着狭长狰狞,为此人平添了几分戾气。
独孤小刀忽地两目圆睁。“罢了,恶鬼如何,菩萨又如何?我独孤氏向来只看刀,若是刀使得好,就是要取老朽这心头热血也无妨!”他直起身来,定定地看着金五道,“老朽还欠北派人情,得前去还清,与你论刀之事暂且一搁。若是出了此洞,你又要去往何处?”
金五想了想,自己说不准过阵子就得被左不正抓回去,便道,“在候天楼。”他这辈子是逃不出候天楼了。
“候天楼…候天楼么,群鬼聚集之处,丧家犬徘徊之所。”独孤小刀发出嘶哑笑声,“不赖,倒也不赖。如此便说定了。”
“说定…什么?”
“论刀之事。”老者咧嘴一笑,“你熟知各流兵刃,我又怎能放过如此好手?若不与你刀刃相接,这朽老之躯可不肯入寿枋。”
金五搓着圆石子儿,漫不经心地说:“随意。记得带刀就成。”
他想:难不成这老头还真会去候天楼寻他?他是对干戈动武颇无所谓,若是独孤小刀找上门来倒还可以一同论刀消磨时光。左不正像养画眉雀儿般用镣铐监笼锁着他,因此他可闲得发慌,仿佛不做些事就要平白虚度年华似的。
突然之间,洞外传来脚步声。
那是革靴踩在雪上的声音,咯吱作响,像稻壳轻缓剥落般。独孤小刀的耳朵听到了这声音,手中的铁刃倏地握紧,折射出杀意的寒芒。他猜此人自胡地而来,只有常在雪里走的人才会用革履护足,但他又觉得此人粗枝大叶,连足音也不知收敛。
金五听到这声音却舒了口气,他拄着刀站起。“我该走了。”
“来人古怪。这山崖险峭,若无上乘轻功,怎地能安然落在外头狭径处?”独孤小刀皱眉。“足音不掩,不知其心机深浅,有意还是无意。究竟是谁?”
“不过是个呆子。”金五说,提着刀转身。“你若想知道他的名字,昨日我在洞里头凿的石牌上有。”
独孤小刀回头,只见石径深处胡乱堆着个土礨,上头插着块方石,那是昨日金五闲着无事堆着玩儿的,说是若上不了崖壁在此处等死,不如先给自己立块碑。老人觉得新奇,倒也未曾管过他举动。
此时定睛一看,只见那方石上以刀刻着几个字儿:玉求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