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求侠 群青微尘 2424 字 6个月前

金乌眼皮打架,昏沉道,“知错了…便会原谅你么…?死王小元…”

“唉,是我该死,让我给自己掌嘴巴子罢…”玉求瑕睡眼惺忪,道,“…所以松手,少爷…你不松手,我如何给自个儿掌嘴?”

这话说了三四趟,皆无回应。玉求瑕倏地转头,才发觉金乌竟抱着他睡着了,浅息扑在脸侧,柔柔发痒,可他手上的劲道分毫不减,依然如铁钳般锁着关节。

于是玉求瑕只得干瞪着眼,苦苦捱着。同床共枕虽看似一件美事,实则是件苦差活儿。

他想拍醒金乌,却忽地住了手,只因一阵铺天盖地的剧痛席卷而来。

一相一味之毒又发作了。

玉求瑕倒抽一口凉气,死死咬住牙关,丝毫不敢痛呼出声,怕惊动了他少爷。金乌伏在他颈边,浅浅地呼吸,他的心因疼痛与惊惧怦然跳动,仿佛炸起阵阵惊雷。

夜中白露稀零,寒意渐生,原先蛰伏的痛楚忽而蠢蠢欲动。那是仿若钝刀在内腑切割翻搅的痛意,时而凶烈,时而徐缓,明月在眼前朦胧渐黯,染上血色。

第139章 (五十四)风雪共恓惶

金乌这一觉睡得挺长,迷糊睁眼时已是日上三竿。六年来他未曾沾过枕席,此时只觉得浑不自在。

有人把他从床上拉起来,用皂团就着热水擦了把脸,他迷迷瞪瞪地接过他手里用巾子包的牙箸,漱洗罢了,又被拖到铜镜前坐下。

玉求瑕在妆奁里取了支骨梳,在金乌发间轻轻梳动,恍然间梦回到仍在金府的那段时日,那时他曾干些下活,晨起时偶会服侍他家少爷。

金乌的发丝也与其人一般犟得很,因蒙兀儿血的缘故,生得凌乱上翘,如何也梳不平,梳齿常遭卡夹着难以动弹。只消木篦一拨弄,那毛躁脑袋便浑噩地随着一齐摇晃。

兴许是从未睡过一趟好觉,金乌此时依然如坠梦中,顺着交椅水似的往下滑。玉求瑕先前揪着他衣襟,着实把不住,后来只得把他两手绕过曲木,缠在椅上。

“王小元。”他正用梳篦理着发丝,忽听金乌唤道。先前这人仍是恹恹欲睡的,可玉求瑕此刻模糊地瞥见铜镜里映出一对冷冽澄碧的眼。

心没来由地咯噔一下,此时只听金乌淡淡地问。

“…你还看得见么?”

这问话突如其来,玉求瑕的动作顿了片刻,接着徐缓地继续。他一边编着发辫,一边问,“看见甚么?”

他心中一瞬间有些发慌,生怕昨夜一相一味之毒发作时已被察觉。

金乌没发话,但镜中的两眸似是黯淡了几分。

暮色染林,群山犹如淡紫的墨,在黯淡天穹下铺开。竹廊边聚着几只黄耳犬,埋头在地上舐着凉饭,伙夫卸了担子,在酒旗下端着盛水的瓷碗歇脚。

玉求瑕去买了些供食,正要回到栈房时,正瞧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坐在廊上。

金乌侧边的余光瞟见了他,招手道:“过来。”

廊上摆着副博盘与两只竹篓,金乌将盛着白石子儿的竹篓递给他,示意他坐下。

晚霞自竹影间漏下,像落了一路的碎金子,一直落到他俩身上。玉求瑕看着那只苍白的手染上火烧似的红,探进竹篓里抓了一把黑溜溜的棋子。

玉求瑕忽而有些紧张,他记得金乌是落棋的好手,往日曾在国手墓中得以脱身。他们闲游数日,他家少爷有时会拣些棋书来翻,倒也不算得是兴趣,不过是以往翻惯了,顺手而为而已。

卜筮之人常以易数为本,以龟贲梅甲、蓍草作算卦,可过老先生曾辟蹊径,以棋为赌算,自棋数中判往昔,辨来日。

金乌忽而道,神色冷寂,两眼在檐影中如黑魆井洞。

“来下一盘棋,王小元。”

“为何?”

“我想赌一件事。”金乌只是道,垂了头拨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