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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乐寺中。
金五正把着一只竹筒削成的假臂翻来覆去地鼓捣,这是土部做的假手,关节处用灰泥同木球儿接起。上回接了声闻令后,被雷家的火炮炸掉手脚的刺客不在少数,于是土部便行了一手善使的机巧术,帮着做了许多竹筒做的假手假脚。金五好奇,便顺了一只来摆弄。
“少楼主,我瞧你四体康健,怎么惦记起这玩意儿来了?”金十八正巧路过,背着偃月刀在他跟前溜达,多嘴道,“不会是被火炮炸瘸了,要补安一条腿罢?”
“乌鸦嘴。”金五推过他的脸,继续盯着手里的竹肢捣鼓。“不过我若是瘸了,倒有个花招想试试。”
“甚么花招?”
金十八本是随口一问,却见金五忽地苦恼地皱起眉头,冥思苦想了一阵,道:“忘了。”
“不是吧,少楼主。你不是号称过目不忘吗,先前同红烛夫人拆招,她藏书阁内提到的甚么招式都记得清清楚楚,怎么如今便不记得了?”金十八哭笑不得,转头望了一周,奇道,“你先前不是有个搭伙人么,如今怎地不见了?我记得是叫……水九?”
话音刚落,金五便满脸疑窦地望向他。
“怎么了?”
金五歪了歪脑袋,问,“你说的是谁?”
“你的搭伙人呀,叫水九的那一位。你俩不是常在一块儿练剑,他也总爱缠着你么?”
一点不祥的预兆爬上心头,金十八摸着脑壳讪讪道。
“所以我想问你…”
金五凝视着他,眼神茫然,仿若没有半点墨痕的素笺。
“水九……是哪一位?”
第237章 (二十六)为恶不常盈
寺门外人影稀稀零零,仿若散沙。鞑靼马上担着卧倒的人,被纱条捆着的断肢残臂透出隐隐的殷红。夕阳西斜,地上仿佛落了一片血迹,红艳艳的灼目。浑身裹着麻布的刺客们颓丧地牵着马匹的缰绳,一步一曳地在山道上行进。
守门的刺客见了这情状,往寺里吹了两声尖利唿哨。三个门洞后走出些木部的刺客,手里捧着木托,托中盛着干净的细布同麻沸散,见了伤者便飞也似的奔上前,手脚麻利地拿剪子剪开被血结硬的衣物。
金十八见寺门前响动颇大,心里发痒,想过去一探究竟,便扭头对金五道:“少楼主,那边好生热闹,咱们也去看看。”
话方才说出口,他便已殷勤地挽着金五的胳膊,生拉硬拽地往山门处牵了,口里嘟囔道:
“正恰同你搭伙的那个也该回来了,去瞧瞧呗。瞧你待字闺中,噢不,扫榻以待这么久,咱们不去给你那搭伙人洗风接尘一回,可真算不过去!”
这厮混言乱语,聒噪吵嚷,素来教金五无奈。罗刹鬼被他的油嘴滑舌诓住了,怔怔地被他推搡着往寺门前走去。
一路上金十八同他多嘴多舌地发问:“上回你说不记得水九,是混骗我的话罢?”
金五:“……我不会骗人。”
“那你是不是与他闹了脾气,才假说不记得他?”
说到这处,金十八愣愣地一捶掌心,“对啦,拿欢喜铃的斥候几日前早出发了,你都没去救他。你俩果真是在耍脾气……”
这些话听得金五莫名其妙,他茫然地转着眼珠子,头脑里云雾缭绕似的懵懂。
“…八哥。”金五忽地唤道。
沉默片刻,他迟疑道:“我的搭伙人…不是你么?”
金十八惊愕,可当触及到那对惘然却澄澈的眼瞳时,他也霎时哑口无言。
自从颜九变给金五饮下那青瓷瓶里的药后,罗刹鬼便变得愈发恭默守静,沉默不言的时候居多。他似乎忘却了许多往事,像一只一无所得的空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