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山沟里总似是弥漫着一股不详之气,黑雾似的笼罩在心头,王小元也不知从何说起,只觉山鬼们睃他时目光有异,除却厌恶之外仍有另一种情绪。
两人在竹楼边转了一转,旋即又走开了。幽篁中翠雾缭绕,卵石路蜿蜒曲折,两人在山中闲晃。钱仙儿笑道:“可惜这儿不是南海的恶人沟,不然能有许多旧景旧情与你一叙。”
王小元却不想与钱仙儿叙旧情,他每在这儿走一步,心底里关于往昔的记忆就不由得满溢涌出。他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拖着鲜血淋漓的身子爬出栅门的。那时他只有一只胳膊未断,他便用那胳膊支着身子,一面哭一面怕,在地上蚕虫似的凄惨挪动,泪水混着血水在地上画出一道怵目红痕。
在他脑海中,关于恶人沟的记忆都惨烈无比,宛若梦魇。
端午的夜宴还未到,山鬼们坐在树下笨拙地用绿油油的叶子裹着糯米。火光烛天,有不少抱着木琴的人影聚在一块儿手舞足蹈地唱天。仔细一瞧都竟是些身形瘦弱些的男子,身上裹着土布长裙,戴顶绒帽,嬉皮笑脸地抱着凤纹琴。
倏时间,王小元忽而明白了那不对劲之处究竟由何而来。山鬼们虽说衣着简朴,却不似往时那般褴褛。甚而有穿得光鲜体面之人,举手投足间尽是对旁人的鄙夷。
两人从人群里挤过,却突地听得一声嚷叫。人群忽而分作两边,让出一条道来,有个浑身炭黑脏污的人疯也似的本来,猛地扑到王小元身上!
王小元瞠目结舌,心中被猛吓一跳。低头一看,却见那人浑身风尘肮脏,满脸也似被烟火熏黑,但教人胆颤神惊的是他脸上竟有个黑洞洞的豁口,似是被人割下了鼻头。
那人抓住王小元两臂,咿咿呀呀地不知想说什么话,张开的口间露出断去的半截舌头。王小元虽听不懂,但却见他两眼浑浊而凄苦,心中亦觉酸楚。他又听那人声音细软,竟像是个女子。
她捉住王小元的手,惶乱地将他手掌掰开,在手心里胡乱写画。先是画了个叉,又写了一横,可还未写完便忽地两膝一软,要跪下身去。
“你……”王小元愣神,支吾了片刻,伸手想去扶她。可此时却听得钱仙儿厉声高喝:“看住她!”于是从人群中便忽地闪出几个形彪体壮的山鬼,撸起袖子便直扑而来,猛地将她胳膊扭住,往竹楼处拖去。
王小元惊愕。钱仙儿待他总是一副温言和语的模样,方才却猝然暴喝,两目圆瞪,疾言厉色。他问:“这…这女子是何人?”
钱仙儿上前一步,笑容可掬地拦在他身前,正恰挡住他探询的目光,“冒作山鬼的人罢了。”
“假冒作山鬼……的人?”
“恶人沟如今也算得一大帮派,既有南海本派,亦有龙尾山分派,昔日王当家得入江湖榜,咱们也得忝列武盟大会诸派之列。”钱仙儿笑道,“但就是因为咱们日渐家大势大,如今也出现了不少想假借咱们名头得利的心怀鬼胎之徒。”
这些话王小元是第一回 听说。
王小元挠着脑袋问道,“那方才那女子…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