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玉甲辰仍意气风发,明眸皓齿,面容婉秀,眼里盈满对黑衣罗刹的恨意。
可一转眼,眼前只余下一个身披棕衣的农家子,箬笠下的面庞脏污,一对漆黑昏沌的两眼黯淡无光,蜷着身子跪坐于地。
浓黑夜幕铺天遮地,四下里黯淡一片,只余燃烧枣枝的火光微弱跃动。玉甲辰颤抖着身子,将头缓缓抬起,仅余的一只苍白手臂支在地上,不至使他颓然倒下。他颤声道:
“王兄…不,师兄?”
“……是我。”
王小元只是轻轻地吐出了这两个字,便引得玉甲辰战栗不已,他仿若羞惭般将箬笠压下,不敢直视王小元的眼。
“在钱家庄时你就已发现了是我罢,甲辰。”王小元苦笑道,将手从箬笠上移开。
那时离别,玉甲辰折下梨花送予他,惴惴不安地问他是否还能见得玉白刀客一面。只是谁知他们二人分别后都天差地别地变了一番,一人终于重拾往昔,却陷于盲风晦雨间;另一人跌落至泥潭,久久不得翻身。
玉甲辰支吾:“虽、虽说心中隐隐有些察觉,可还是方才听到‘玉白刀’三字才确信。”
王小元望着他的断臂,只觉心中失落难过,问:“你这手……是独孤小刀斩断的?”
“不是他。”玉甲辰却摇头,他摘下箬笠,一头蓬发散落,微微遮住了他惊惶的双目。他低声道:
“是…候天楼楼主,左不正。”
自在钱家庄分别后,玉甲辰四处寻游,正恰听说龙尾山有匪贼出没,烧杀掳掠。他疑心这是出自候天楼手笔,便前去查探。但没想到竟是候天楼与恶人沟相勾结,在这山中胡作非为。
玉甲辰还记得那一日,他踏过颓垣断壁,踩过腥臭血泥,浑身震颤不已。山鬼们将山下村民屠戮,七零八落的尸首横陈一地。须发皆白的老者在竹林中抱着臂,在和一个女人低声细语地说着话,那女人一身漆黑玄缎衣,听到他踏着碎叶前来时微微回首,露出一张明艳动人,却冷冽残忍的面庞。
他只看了一眼,便觉得震悚不已,仿佛身心都要跪伏在那女人脚下。那是个瞧不出年纪的女人,即似有暮霭缠身,面貌亦如少女般天真无瑕。霎时间,玉甲辰怯懦地后退,心中勇气仿佛被清荡一空。
左不正微笑着看着他,唤他道:“天山门的小公子,你来此处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