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寥几字似是在心底里被翻来覆去地道了百八十回。待扒得身上只余一件亵衣,王小元深吸一口气,冰凉刺骨的寒风涌入心肺中,刺得他胸口发疼。金乌还有好几个月的工钱要发给他呢,哪怕是为了银子,他也要救得金乌出来。
“少爷,你再等一会儿,我这就…这就来救你……”王小元哆嗦着口唇,一狠心扎进水里。
可怖的冰寒感顷刻间裹住了身躯,似有成千上万支细小冰针猝然扎入四肢百骸。入水的一瞬,肌肤上传来猛烈的剧痛感,骨血都似被凝冻住了一般,又好似有一柄钝刀狠狠刮弄、剜去手脚上的血肉。
王小元只觉自己仿若在铁刷间缓缓游动,每动一分一毫,便仿佛有铁签子牢牢钉入手脚。池底很黑,像一只巨大的寿枋,偶有一丝天光吝惜地在头顶洒将下来。四周似有浓郁的黑雾,玷染、遮蔽了眼帘。
他在水底睁开眼,眼睛又冷又涩。朦胧间他望见了在水中下坠的金乌,那身影孤零零的,躯干微微蜷曲着,偶有几下无力的挣扎,口鼻间却先冒出一大串晶莹水泡。王小元费力地游过去,揪住了金乌后襟。
冰冷的麻木感渐渐爬上四肢,可疲惫与乏力却火焰似的烧灼着肌肉。王小元只觉自己也快喘不过气来,凭着最后一丝气力游到金乌身后,钳着他两手往上游。金乌不住挣扎,可力气却很微弱。
肺似是被一只手死死捏紧,窒息感如同铺天海潮。王小元好不容易将脑袋探出水面,胸口已似炸开了般疼痛。他大口喘着气,任凭冰凉如刀的风灌进口里。雪片落在他湿淋淋的脑袋上,他除却寒冷再无其余知觉。
“呼…呼!”
王小元举头一望,却忽地绝望地睁大了眼。他好不容易拖着金乌浮出水面,微微喘过了口气,却见冰层已然开裂,浮开岸边老远。他伸手想去够漂浮的碎冰,可酸痛的胳膊却支撑着金乌,伸不得太长。
“少…爷,少爷——!”他猛烈地喘着气,断续地叫道。
一迭声的呼喊下,金乌总算抖了抖眼睫,将两眼缓缓睁开。他咳呛了几声,吐出几大口水。
“我快…不行了。”王小元气喘吁吁,“你往…呼……岸边游,好么?”
说老实话,他此时浑身都已失去知觉,剧烈的酸涩感自手脚处传来,光是撑着金乌冒出水面,他便似已使尽了上下三辈子的力气,几乎要将臼齿咬成三瓣儿。
“才不要…咳……”金乌垂着脑袋,湿淋淋的发丝落在额前,掩住了他的两眼。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一面往外咳水,一面置气,“谁让你…来救我的……”
王小元没气力同他拌嘴,从牙缝里往外挤着字儿:“我真的…撑不住了。”视野变得朦胧,似是罩上了一层白雾。他的头很疼,似被捶坏了一般,再怎么呼吸也无法纾解躯壳中的窒息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