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又问:“张院判如何说?”
这几天,张院判近乎是住在了宫中,时刻紧张着燕云戈的伤情。
听他这么问,李如意立刻答:“院判说了,燕云戈背上的伤已经在好转。至于胸口,呃,还是要看他的造化。”说到后面,嗓音一点点变低。
显然还是不好。
不过天子很好说话。听了这样的答复,并不生气,而是慢慢叹了口气。
眼看没有下文了。李如意想想这两日天子的态度,咬咬牙,问:“陛下可要去看看?”
话音刚落,就觉得天子冷冰冰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李如意几乎要觉得自己真的想多了、太僭越。但借着,皇帝说:“你倒是挂念他。”一顿,“那就去看看吧。”
李如意喉结一滚,松口气。眼看天子起身,他默不作声地跟在天子身后,到了侧殿。
燕云戈这会儿正坐在床上喝粥。
他身体状况很糟,按说不应该坐起。但前胸后背都是伤,这反倒已经是最方便的姿势。
因伤重,气色也很差。面色苍白,嘴唇没了血色。几缕头发凌乱地散在额头,看起来哪里还有过去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将军模样?
他甚至没有察觉到天子的到来。
陆明煜站在门口,遥遥看他。他看到燕云戈因牵动伤处,皱着眉头抽一口冷气。看到燕云戈赤裸胸膛上一块颜色明显不同的皮肉,看着他背后斑驳的伤口……
陆明煜的呼吸有些加重。
他觉得自己真是弄不明白燕云戈。既然心里都是燕家,那干脆与郑易一并走。如此一来,自己也能安心将他与其他人一起发配刑场。而非像现在这样,不上不下地卡着——唔,也许这就是燕云戈的目的?
胡思乱想到这里时,燕云戈放下手中的碗。
动作间,他从余光里察觉了陆明煜的身影。燕云戈明显地僵硬起来,身体紧绷着,连眼神都有躲闪。
他这样子,反倒让陆明煜涌动的心思平复一些。
天子走入屋中。他清晰地看见,自己每一步,都让燕云戈更加紧张。到后面,手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最后近了,陆明煜见燕云戈嘴唇颤动一下,似乎要叫“陛下”。
他没让燕云戈叫出口,而是直接问:“燕正源为什么要打你?”
燕云戈一愣,看他。
陆明煜站在床边。他自上而下俯视燕云戈,昏时最后的天光混着摇曳灯色,让他能用目光勾勒出燕云戈面上的每一丝变化。他很仔细地看着,嗓音愈冷,说:“上官杰说,你曾告诉他,把话告诉朕,朕就会懂。可朕不懂。燕正源打你,与朕有何关系。”
他看到燕云戈面上逐渐露出一丝苦笑。
“陛下,”他轻声说,“那天,我从平康巷回去——”
陆明煜面色骤变。
燕云戈抬头看他,眼神里都带着痛苦,“我始终在想,假若我早些懂得陛下的心思,也早些懂得自己的心思,陛下是不是就不会……”
不会倒在雨中,身下一片鲜红。像是一朵艳丽的、在地面上绽放的牡丹,深深刺痛燕云戈的眼睛。
他停顿一下,又说:“我们的孩儿,是不是也——”
没有讲完,话音被天子打断。
“住口!”陆明煜蓦地喝道,“燕云戈,那是朕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