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对比雍凉是个大城市,然而跟整个大顺相比,却又太小。光靠这上千书生,还有那些走投无路反抗的百姓,影响是有限的。可若是皇上因此杀了他,杀了这上千读书人,那这整个士林,就该为之动荡了。”尚瑾凌说到这里,他心头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明知道百姓遭受苦难,却依旧冷眼旁观,静待事情恶化,他没有这种冷硬心肠,可是同样的,尚瑾凌也做不出为心中大义,毅然决然舍身忘我的壮举。
这个时代的文人气节,他不懂,却无法指摘。
秦悦毕竟见识不凡,不禁叹道:“我等面对此情此景,尚公子,实在说不出任何劝慰的话,自然也无法提及高司长。原本以为遇到方公子,得杨大人相邀,就可以顺势让此事得到回转,可是你又拒绝了,那接下来……”
众人跟着垂下头。
“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尚瑾凌看着有些低落难过的考生们,笑道:“你们何必着急,杨慎行此刻估计头都大了,他若不快刀斩乱麻,尽快解决此事,一旦传入朝廷,万事就又由不得他,所以,他一定会来,而且尽快!”尚瑾凌说到这里就觉得有些可笑,“这老头好像做什么事情都被人推着走。”
大家听着他自信的话,心底的不安稍稍去了些。
尚瑾凌吃饭向来慢条斯理,不过今日他用吃得快,吃完便走到了沈书生的面前,抬了抬手道:“沈兄,待会儿能否替我向华夫子送一份信?”
沈书生一听,立刻应了下来,“当然可以,不过尚公子怎么忽然要找华夫子。”
尚瑾凌说:“我想明日见一见虞山居士,请他代为通传。”
“好。”
“多谢。”
尚瑾凌回到房中,便在桌边坐下来,笔沾了墨开始写信。
他原本对虞山居士无感,只是今日被深深触动,让他重新认识了这位老人,德高望重,名副其实。
只是用这种决然的方式虽然壮烈,令人钦佩,但未免有些不值。
明明有更好的办法,何须要弄得两败俱伤?
杨慎行的新政不能失败,这是刘珂重新回到京城的砝码,至少在高学礼接替他之前,还得苟延残喘地存在着,否则一旦被全盘否定,重新开始就更困难了。
他衷心地希望虞山居士能给一个机会。
尚瑾凌唯一担心的事,他没什么名望,离开雍凉,也没人认识他,十六岁的童生,怕是无法得到对方的重视。想了想,他取下腰上的荷包,拿出里面的印章,往信的末尾盖上。
*
方瑾玉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知府衙门,里里外外被这上千名学生给坐满了。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他觉得虞山居士简直是个疯子!好不容易从偏僻的角门回去找杨慎行,他看到后者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神色焦虑,左右为难。
方瑾玉定了定神,然后走进去,唤道:“外祖。”
杨慎行脚步一顿,回头看他,“玉儿。”
“外头那些……”
“虞山那老匹夫,他是真的不要命!”杨慎行恼怒道。
“孙儿在外头站了一会儿,听到那新法三罪,这最后一罪……”
“这老匹夫就是故意的!”杨慎行走到桌边,一掌拍下,“骂老夫也就罢了,更是指责皇上昏庸,他想用自己的命,用那些书生的命,让全天下都反对新政!简直是疯子!”
“外祖,若是不理,会怎么样?”
“不理,这些读书人会一直坐下来,然后新政三罪就会流传出,皇上一旦知道,虞山书院从上到下都别想活着!他这是逼着老夫妥协,岂有此理!”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法子……”杨慎行忽然看向他,“玉儿,雍凉的那些考生,你请过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