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看倚靠在椅子上闭目沉思的李纵,忽然觉得心中无比的宁静。
正门关上时一阵清风拂过,搁置在架子上的卷轴滚落在桌案上,西凉太子的面容平整地铺展开来。
不论风采如何,他生得都是极好的,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我轻声问道:“这是画院待诏画的吗?”
李纵熟稔地握住了我的手腕:“不是,是一位无名画师,也可以说是一名探子。”
过了片刻后,他补充道:“……他暗里画过许多人。”
“那有我吗?”不知怎的,我倏然脱口问了出来。
刚一说完我就为自己的莽撞开始后悔,恨不得敲方才的自己一下。
“有。”李纵沉声说道,他睁开眼睛轻笑着看向我,“画得很好,十个西凉太子加起来也比不过簌簌。”
33
汴梁一天天热了起来,在等待西凉来使的这些天里,我在政事堂过了段沉闷的生活,每每回到福宁殿就陷入了柔软的锦被中。
都是李纵强把我捞起来泡进木桶里,我才会清醒片刻。
擦干头发后我侧躺在软榻上,连眼皮都不想抬,李纵把我打横抱回床上,还没入被就已经快要睡着。
一直到五月底我方才适应过来中枢的这种做事节奏,太子先前突发的急病也已经彻底好转,我终于不用再面对不时与李澈独处的尴尬情景。
明明天已转热,李渡依然将自己裹得厚实,连半截脖颈都不肯露出来,仍像是在风寒料峭时一般打扮。
非要到了朝堂上才会将外衣给解下,临到回宫的时候又要加上厚厚的披风,仿佛一丝凉风都会击倒身体羸弱的太子。
李纵时常会坐在原处,默默地看着李渡离开,等待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
皇帝实际上很疼太子,我懊恼地想着自己以前怎么从未意识到。
记得最清的是有一次我难得抗住了疲惫,攀着李纵的肩膀刚要吻住他,就听见宫人传信说李渡深夜里发热,又开始咳血了。
皇帝不是纵情声色的人,储君身体有恙自然要去关照一二。
但李纵回来时面色并不好看,他每走一步,冷气就蔓延一步,身上似乎浸着霜雪,使福宁殿也变得冰寒。
我从床上下来,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
纤细的右踝上系着一根五彩绳,还缀有几颗小铃铛,走起路来发出清脆的响声,给这死寂的殿内添了几分人气。
他静默地坐在高高的胡椅上,在点点烛光的照耀下,李纵的面容柔和沉静,孤寂得像是一尊冰雪塑成的雕像。
“太医说他心里有怨,自然郁结成疾。”皇帝面露悲伤,近乎是怜悯地说道:“他当谁不知道他的那点事呢?”
我的耳边一阵轰鸣,险些在李纵面前失态。
原来这等阴私隐秘的事,他也早已知晓吗?
李纵看着我,我却不知道他想到是我,还是与我面容相似的楚王。
无论天家的杀伐再残忍,都改变不了血浓于水的事实,李纵终究是个父亲。
储君爱上了自己嫡亲的弟弟,还找了个面容相似的人来做替代品,这种荒诞的事情任凭哪个父亲都没法接受,我隐约明白了李纵刻意地表现出对李澈的偏疼和对李渡的不喜。
我竭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暗里想着如果是沈燕直知晓我和沈符的事又会怎样?
深夜的殿内只有我一人心跳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