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以后我回到席上,李纵用早已备好的清水和锦帕亲手为我擦了擦额头和脸庞,连他亲儿子都没这个待遇。

我刚刚从马上下来,本就泛着红的脸更加得热了。

他近些天格外喜欢在人前做出亲近的动作,就好像是在刻意地昭示着我们之间的关系。

但皇帝的事务繁忙,日理万机,只看了两场就因急事回去了垂拱殿。

“玩得开心,簌簌。”李纵扬起唇角,他转身的那一瞬间衣袂翻飞,飘逸非常。

他离开后席间热闹些许,众人也不再过分拘束。

我坐在位子上,看着李澈与贺楼昭相谈甚欢,心中有些怅然,在与人交往上,楚王是真的天纵英才,凡是和他熟悉的人就没有讨厌他的。

李澈好像天生有一种能力,能够让所有人都喜欢他,甚至是爱上他。

只有我,坚持不懈地厌恶了他五年多。

那名领头的使臣见我这边护卫不再森严,便悄无声息地走近了来。

“见过殿下,太后让我代她向您问好。”他笑着向我行了一礼,礼节倒也周到,只是面上挂着笑容多少有些不够真挚。

我在陆袭明手下上的第一课就是如何摆出最适宜的笑脸,这我学得很好,听说西凉太后都对我赞许有佳。

但陆大人也总有失算的时候,我学会了对任何一类人笑,独独不会对着他笑。

使节不着痕迹地观察着我的神情,温声说道:“殿下方才的身姿真是俊逸矫健。”

我端起茶盏,喝了少许后说道:“您谬赞了,太子才是真的卓越出众,就连阿澈在他面前都失了颜色。”

他见我接了话也顺着往下说:“您才是谬赞,谁人不知,沈大人当年出使西凉时正是在马球赛上一展风姿,夺去了满城少女的目光,到现如今坊间还流传着沈尚书的事迹呢。”

沈燕直从没说过他当年的那些事,家里人也只知道他履历上有出使一事,我是进了礼部后听前辈们讲才知道其中的细节。

都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那时汴梁和西凉的关系水火不容,也不知他是凭着怎样的勇气接下了这等事务的,好在幸不辱命,最后平安地回来了。

“连太后都不时念起沈大人,当然,您离开后她也常与下人提起您来。”使臣的声音和缓,在喧嚷的场内也能听得清晰,“上回见到您仿佛还在昨日……”

他在这里说着客套话,半天也没个重点,我听得无聊,一边看着场上的进展一边听他继续追忆往昔。

枢密院的王大人文能智斗户部,武能战赢西凉,实乃我朝第一武臣。

听着他们喧闹的欢呼声,我也站起身合上双手,跟着一起鼓掌。

这使臣有时看着机敏,有时又看着十分没眼力见,还要在我耳边滔滔不绝地说话。

“那位便是王枢密使王大人啊,”他看向远方,忽而换了话题:“听闻他当年曾单骑从乱军手中救下太子……”

这是秘闻中的秘闻,我在太子身边两年都不曾知晓,若不是李澈提过一回我根本不清楚这事。

李渡长我几岁,当年出事时合该已经记事,我想着李澈的说辞,暗中推想太子失心疯的病可能就与那次事变有关。

使臣刚一开口我就感觉身侧静了下来,甚至不远处带刀侍卫的目光也扫了过来。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又向我欠身行了一礼。

我回他了一个了然的笑容,安抚地说道:“无碍。”

沉默片刻后,使臣换了神情,这一回他脸上的笑容可谓真挚十分,无可挑剔。

到今天我终于明白,李纵和沈燕直为何整日里逼着我听朝臣们的争论和辩驳。

我在心中飞快地琢磨着他刚刚说过的废话中的逻辑和措辞,一边装作我对这事了然,一边又要继续保持方才不耐烦的神情,等着他说出更多试探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