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仰起头,勾住李纵的脖颈,两个人的距离近得只要一偏头就可以亲在一起。

他抿着唇,睫羽轻颤,俊美得像一尊玉石塑成的像。

“您口口声声说让我不要做家族利益的牺牲者,可是我不一直在做您社稷利益的牺牲品吗?”

92

李纵的神色终于变了,他伸手抚摸着我的脊背,单衣已被冷汗浸湿,紧紧地贴在背上。

宽大的手掌沿着凸起的脊骨轻柔地向下滑动,这动作不带半分情色意味,他只是担心我情绪过于激动,想要为我顺气。

“别急,簌簌。”李纵轻声说道。

随即他就像是不敢看我一般阖上了眼眸。

我高声道:“因为我们是洛阳大族,对不对?”

“我们”这个字眼太过亲近,好像一根小刺戳在李纵的心口,让他旋即就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中蕴藏着一片寂静的深海。

我们之间隔着漫长的时光,于李纵而言不过是六年的分离,从永熙六年的冬天开始,他一直在汴梁守望着远在洛阳的我。

但对我来说,是长达二十余年的厚重历史。

“当年您在河东起家,又与西凉联盟方才平定内乱,是这些人拥立您问鼎天下。”我凝视着李纵,就像在翻阅一本史籍。“但在中原,洛阳大族遗世独立,皇族内乱天下纷争之时尚能保全,几乎是割据一方。”

李纵沉默地听我继续向下说:

“您要坐稳江山,势必要得到他们的默许和支持。不管永熙六年有没有找到我,您都一定会去洛阳,向他们表示您的诚意。”

“正如同您在江南大族中选择了陆承临一般。”

陆承临是陆袭明的父亲,已经做了许多年的宰相,他以道学大家的身份名动朝野。

在乱后他能迅疾地升职,并不全赖于他主张自然无为。

李纵选择他,亦是选择了江南大族。

他需要力量来制衡他已发展的过分强大的母族,也需要以此来换取洛阳大族的信任。

所以那时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动我,不是他想不想动我的问题,而是他根本就动不了我。

我不仅是洛阳沈氏的一介庶子,我背后所象征的是洛阳无数的世家豪强,那是一个强大到能让中央政权感到忌惮的势力。

李纵既没法从他们手里夺走我,也注定无法接受一个已经被打上洛阳强族记号的嗣子。

兴许他曾在梦中无数次地想过要不顾一切地将我带在身边,但现实绝不应允他做出这般疯狂任性的事。

天下从不是哪一个人的天下。

他不能因为私心而打破均势,再去搅动这天下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平定安宁。

尤其是在西凉还虎视眈眈的情况下。

永熙年间,内乱频繁,但国内的武装力量极其强势,西凉是万不敢轻举妄动的。

平定后过往的那一纸和议就不再是友好的证明,而是李纵野心的绊脚石。

它压抑着李纵的欲望,让他始终不敢碰我。

现在却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