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澈发疯般地进入到梅园,在小路的尽头,他见到了他此生最难以忘记的场景。

沈簌跪坐在太子的身上,手中执着匕首,刀刃上全是血。他什么也没穿,目光呆滞地回过头看向李澈,白皙的皮肉上溅的都是血。

他的面孔带着一种令人悚然的美,漂亮得全然不似活人。

沈簌满脸泪水地远望着他,将锋利的刀刃贴在自己的脖颈处。但李澈知道,他是在无声息地呼救。

年轻的楚王浑身发冷,纵是在父亲晏驾的时候,他也没有这般的无措。

寒风让他的声音打起颤来,李澈抽出腰间的长剑扔在地上,缓慢地向着沈簌走来,他学着父亲的口吻柔声说道:“别伤到自己,阿簌。”

他不知道沈簌是否还能听懂自己在说什么,只是竭力地保持沉静。

李澈捡起落在地上的明灯,他知道怎样提灯会使自己的面容看起来最为亲切柔和,也知道什么样的神情会使沈簌稍稍动容。

沈簌怔怔地凝视着他的下半张脸,似是想起了什么,片刻后他像是被烫伤般猛地松开了手中的短匕,葱白般的手指浸着血,连腕上的银镯都被血渍遮掩住光泽。

李澈旋即脱下大氅,将他裹在自己的外衣中抱了起来。

沈簌轻得像是一只纸鹤,他低垂着眉眼,看起来脆弱到了极致,翘起一双玉石雕琢而成的纤足,摇晃时脚踝上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怎么才来呀?”

他小声地说道,带着些困倦与疲惫,像是等候父亲归来多时的稚童。

听到沈簌的话,李澈的心中忽然一窒,过往的无数时光在他的脑海中闪现,变得清晰异常。他哑声说道:

“迟来了许多年,我很抱歉。”

李澈抱着沈簌,眼尾发红,他踩在雪地里,视线因眼前的水雾而变得模糊。

他将沈簌的头按在自己的怀里,无声息地指使紧跟而至的扈从救治尚有余息的太子。

李澈倏然折断了一枝梅花,放在沈簌的手中,试图消减浓重的血锈气对他的冲击。

他低声哄着沈簌睡觉,他清溪漱石般的好听声音让沈簌最终平静下来,安然地入了梦。

李澈垂下头看着沈簌的睡颜,心中一阵阵的悸动,他就像个漂泊了许多年的旅人,终于找寻到了归路。

他紧紧地抱住沈簌,一刻也不忍松开。

所有人都知道他怀里是谁,但没有人敢多言一句。

纷乱持续了一整夜,等到彻底平定下来时天边已经泛起白光。

149

沈簌苏醒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下午,他的记忆好像全部被清空,只喃喃地说了一句:“我的小猫呢?”

他的脑子好像坏掉了,但在场的御医谁也不敢率先开口,说皇后得了失心疯,此生可能都无法好转。

楚王的面容好像凝了一层霜雪,太医都低着头,只有他身侧的王决看见李澈落了一滴泪。

“先别告诉沈大人。”李澈低声说道。

这名年轻的王爷身形有些孤单落寞,若说昨夜在宫变胜利后他脸上还有些笑意,到此时他心中好像只余下无尽的悲凉。

他示意众人都退下,而后绕过屏风回到内室,轻柔地拥住正在摆弄着竹蜻蜓的沈簌。

青年的指缝间隐约还带着些血渍,李澈取来浸湿的软布,握住沈簌的手指轻轻地擦洗着。

沈簌并不反感他的亲近,但方才王决进来时,他险些吓坏了。李澈推想兴许是王决久经沙场,身上杀伐之气太重。

王决笑了笑,他的笑意却并未达眼底:“不,可能是因为殿下肖似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