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不是我第一次见你。”白秉臣温柔道:“在我十六岁的时候,你回都的前一年春天上巳日,衔燕桥上,那是我第一次见你。你在桥下船头,我在岸上柳边。”
那时正是白秉臣被白建业督促课业督促得紧的时候,他又正是十六岁,隐隐生了些逆骨,偷偷从平都跑了出去。
出了平都后他一时不知道该去何处,想起自己在旌州的时候,时常听江南风水柔和,便一面躲着白建业的人,一面坐船南下,游了一趟江南。
正好是上巳日白秉臣生辰那天,他到了岚州,见衔燕桥上拥挤不堪,热闹得很,他本想随意找个饭馆吃个面,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过个生辰,谁知沿着河岸走了半日,熙熙攘攘的人群连绵不断,怎么也看不到头。
突然自人群中有人呼喊,“有人跳河了!”
白秉臣微顿了步子,还是朝桥边走去,几乎是一眼就见到了那抹红色。
连绵不断的画舫上,簪着花的各家小姐们都蒙着面纱,围坐在画舫中说笑,只有风过的时候吹起一点帷幔,能瞥见她们隐隐绰绰的身影。
在全是女子的画舫中,唯有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穿着一身张扬的红衣,头上戴着荷花金冠,两颗荷花小金坠穿在线上,垂在他的耳侧。他放肆地在画舫上飞纵跳跃,岸上十几个家丁跟着他后头追,求着道:“二公子,你快下来,花船不能踩的!”
那人却好似没有听见一样,扬起一个灿烂至极的笑来,索性跳到一个船头上,引得船上的姑娘失声叫了起来。
他靠在船头上,手中拎着两三个酒坛,就地拍开一坛,仰脖灌了一口,来不及吞咽的酒渍顺着他的下巴流了下来,落在衣襟上。
“爹要是答应我出去游历,我就下来!”他毫不避讳地在众人面前朝着家丁们大喊,“不然我就在画舫上不走了!”
说着,他还赖皮地半卧在船板上,一边仰头喝着酒,一边拎着薄片石子打水漂玩。
“梅韶,你给我下来!”一个清亮的声音从岸上传来,白秉臣见到一个青衣男子飞身到梅韶待着的船身上,伸手就要去抓他。
“大哥?”梅韶反应极快,又跳到了船的顶部,船身在他们兄弟二人的跳动中摇晃起来。
梅韶轻飘飘地朝船身里的姑娘们落下一句“叨扰了”,便一个纵跃跳到了岸上,往人群中跑。
白秉臣眼见着那抹红色往自己的方向跑过来,却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里没有躲,梅韶猛地撞到了他的肩膀,急匆匆地落了一句“抱歉”便又消失在人群中。
被他撞过的肩膀微麻,桥上船上的人一时都在窃窃私语地议论他。
在人声鼎沸中,白秉臣低下头,瞥见那地上有一处细闪,正对着他发亮,像极了梅韶站在船舷上斜看岸上的一眼,明亮而张狂。
白秉臣弯下腰捡起那颗小金珠,握在掌心,揣进怀中,这一藏就是十年。
那时他只是羡慕,想着能有这样明亮而张扬性子的少年该是出生在一个怎样的家庭,是怎么被骄纵着长成这种狂放不羁的样子。
他收起那颗小金珠,就像是自己怀揣了一个小太阳,想象着自己也被这样温暖着。
而如今,这颗白秉臣藏了十年的小金珠就躺在那个当年撞了他的人掌心里,而自己正躺在他的怀里。
白秉臣拎起那颗小金珠,举起来在梅韶身前比划,就像当年他戴着垂到锁骨处的模样。
梅韶侧头叼住了那颗金珠,晃动的金色便从白秉臣的指尖流动到梅韶的齿间,他低头将金珠叼到白秉臣的锁骨上,那清晰而漂亮的锁骨就像是一个天然的器皿,正好可以卡住。
梅韶低头咬.住那颗荷花苞样式的金珠,在白秉臣白皙的锁骨上碾了又碾,刻下一道莲花瓣弧度的红痕,含糊不清道:“为什么一直不说?”
“觉得没什么好说的。”白秉臣淡淡笑了,他是真觉得没有什么值得说出来的,他愿意贴身藏着是他自己的事,不需要通过说出来的方式去告诉梅韶,自己有多么地在乎他,更何况当年连他也搞不清楚自己捡起金珠时的心声,是因为一眼就喜欢上了那个飞扬跳脱的少年……还是只是羡慕他拥有的完满是那样的美好。
梅韶特意贴到他的耳边,轻笑着问道:“为什么喜欢我穿红衣,是因为当年的那一面吗?”
白秉臣抿着唇,不肯回答。
梅韶坏心眼地捏了一把他的腰。
“是……”白秉臣失声道。
“平都我见你的第一面,你是不是就已经认出我来了?”
“是……”白秉臣被逼得不行。
“那……”梅韶在他耳畔吹了一口气,“当年桥上见我,有没有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