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心中忽然的拨动是什么,平静的脸上罕见地流露出茫然的神色来。
赵景宁青葱般的指尖抚过他发间簪子头上那一簇火红的枫叶,又往后仰了仰看着青玄一袭淡青色道袍加身的样子。他整个人都是清清淡淡的,就连唇形都是薄而淡的,唯有她亲手染上发间的一抹红色是艳丽的。
“此时落枫斋的枫叶应当红透了,只是今年的枫叶是无缘得见了。”赵景宁的目光投向他们来时的那条路,像是透过那满目的黄灰看到了远在万里的鲜红盛景。
青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间,依稀捏出簪头的形状,顿了一下,还是没有拿下来。
“日后景宁北地遥遥相望,惟愿道长道心如枫,年年如故。”赵景宁浅浅一笑,侧了头,掩去自己凤冠间那抹小小的枫叶簪子,就像是掩去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小小心思。
“谢公主赏赐。”青玄行了一礼,静默地往后退了一小步,拉开了距离。
他眸中无悲无喜,如同一潭静水,没有丝毫波澜。
赵景宁突然很想放肆一把,想看看他的眸中荡起波纹。
“向晚笛。”
青玄愣了一下,抬起头还没有反应过来叫得是自己,熟悉的熏香又笼罩下来,顺着赵景宁的嫁衣攀到了他的肩膀上,赵景宁揪住他的道服,倾了身子出去,隔着红纱蜻蜓点水一般地在他唇间落上一吻。
她眼含笑意地看着他微微睁大的眼和眼中掀起的细微波澜,唇间又微微用了点力压了一下。
细密的红纱印在他们的唇间,蹭得唇.瓣微痒,又被上头的金箔硌得细微疼痛,比在双唇紧贴更有触感地提醒着青玄,他们如今在做些什么。
赵景宁很快放开了他,可这短短的两三秒却在青玄脑中放大成了漫长的时间,以至于赵景宁眸光眷恋地流连在他唇间印上的那一点细碎金箔上,他都没有半分察觉。
“北上的这段日子,是我最开心的一段时光。多谢你陪我过来。”赵景宁最后一句话落在青玄的耳畔,而后一阵风过,青玄回过神来,只来得及捕捉到帘子关上时那一闪而过的红色。
“走吧。”是马车里的赵景宁抬高了声音,原本背对着他们的人全都动了起来,套车声、说话声,连同着自然间的风声流动,一齐响在青玄的耳畔。
好似大梦初醒,了无痕迹。
远处夕阳落山,正垂燕州城楼上。
——
九月二十三,碧天无云,秋阳暖融,宜嫁娶。
秦承焘特意开了往来城门,放了凉国攻下的几州百姓来看这场两国联姻。
距离燕州屠杀不过半年,他们最尊贵的公主就要在这屠杀场之上嫁给始作俑者,十里红妆铺遍了燕州的大街小巷,焦黑残破的房屋上都贴着大红的“囍”字。
从凌晨起,赵景宁便开始沐浴更衣,挽发梳妆,直到天光乍起,才被引路嬷嬷扶了出去。
赵景宁平静地走出院子,看了一眼等在院外的轿夫——洗去粉墨的他们都穿着喜庆的衣裳等在府门外头,腰板笔直得像是等着将军一声号令的前锋。
赵景宁隔着繁复的嫁衣捏了一把袖中的冰凉,心稍稍放定,抬步上了轿子,没有看站在轿子旁的青玄,对轿夫们冷声道:“起吧。”
迎亲的马队抖着精神开路,背后的唢呐声吹打起来,却没能热络起半点氛围。沿街的百姓沉默地看着赵景宁的车驾自满眼红色的街道上走过,随轿而走的侍从也木着脸,没有人能绽开笑脸,喜庆热闹的只是红绸、唢呐这样的死物。
在人群的沉默和唢呐的呼喊声,喜轿一路向北,往城中高台去。
约莫一炷香后,轿子停下,一个略带不屑的声音响起。
“公主,下轿吧。”
赵景宁掀开轿子门帘,却没有下轿,她眼前被红纱遮盖,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上前迎亲的不过穿着侍从的衣裳,应当是秦承焘的一个亲卫。
“你们太子殿下呢?”赵景宁身边的嬷嬷不满前来接亲的人选,出言道。
“皇兄昨日酒醉,还未全醒,便由我代劳吧。”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赵景宁微微皱了眉头。
赵景宁便见一处绣着蛟龙纹饰的衣摆出现在她的视线内,看着纹样规制,此人应当是那位凉国刚认回来不久的五皇子殿下。
“皇嫂,请吧。”秦承泽低声唤了一声,向轿子内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