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对方主动开口问了,胡九彰心下庆幸自己来对了地方,这便开口如实相告,将他知道的所有关于胡彦的情况,都与这院中几位不良人细细交待了。只是待他这么一说完,那院中几人的神色却反而变了,兄弟几个面面相觑,半晌,都未曾答话。
“咳……这个啊……”
过了好半天,还是最初与他搭话的那位短须汉子开了口,可却又犹豫着老半天,始终没把话说尽了。
胡九彰这一颗心瞬间便被这几人的反应给吊到了嗓子眼儿,他本想着来此可能问得到,也可能问不到。但他从未想过,这些不良人居然会对自己那个与世无争的弟弟讳莫如深。胡彦到底在长安惹上了什么人——这下,胡九彰着实连猜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猜了。
“他到底招惹了什么人?”
胡九彰干脆将自己心中疑惑如实抛出,可他这一说,院里那哥儿几个的表情却更难看了。
“这……不好说。”
“不能告诉我这个,那总能告诉我他现在人在何处吧?他就算是死了,我也要见到尸首!”
胡九彰也不是个遮遮掩掩的人,当着这几个老兵的面,他更不喜欢藏着掖着。
“咳……这事……诶……”短须汉子又沉吟上了,“兄弟,你自己也说了,你兄弟惹上的是个不该惹的人,既然是这样,你何必再来追究呢?再把自己也搭进去,那不是得不偿失?”
“我是来寻人的!”胡九彰不由得有些急了,“我来找我弟弟,他是生是死我总得知道!总归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诸位倘若真知道他的下落,还请告知,胡某人定将重谢!”
“诶……这年头,都是当兵的,谁要谁答谢啊……”那汉子轻叹了句,又朝着胡九彰摇了摇手,“你说你弟弟叫胡彦……你姓胡?我说老胡啊,你要是惜命,就信我一句,不要再细查此事。至于你弟弟的下落,事情都过去半个月了,如今我们也不知道。但他多半是不在人世了,诶……这都是命,你也别想太多了。这一趟,便当是来长安游历增长见识了。”
“你——”
胡九彰急了,他满脑子的话已经涌到了嘴边,可听到那汉子一番话,他却愣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憋在喉咙里把脸涨得通红。可说不出,那话便不在了吗?他在北疆浴血厮杀的五年,他斩下的那些敌首,他一点点攒起来的赏银——还有他从北庭到长安这心焦如焚、坐卧不安的半月——这些,难道都能被这一句话给打消了吗?
胡九彰甚至想都未曾多想,他多日来隐而不发的焦躁与忧虑在那一刻瞬间喷涌而出。他一双布满血丝的眸子里,已然被这股冲上头顶的热血映得通红,却见胡九彰双拳紧握着,额间青筋暴裂,一时间竟似化作恶鬼般,鸷狠狼戾、狰狞万分——
胡九彰做出那动作甚至都是下意识的,他一抬手便揪住了站在自己面前那短须汉子的衣领,猛然将人往自己的方向一拉,双眼瞧着他瞪得死死的,早已经握紧的拳头就要直冲那汉子面上挥去。
“喂!你干什么!”
一时间,那另外三四个不良人瞬的将胡九彰团团围住,有两个一左一右的上手,力道强劲扳到胡九彰肩膀上,竟将他双臂蹩着关节整个往后扣出三十几度,疼痛一瞬便传到胡九彰脑中,但这点疼,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你干什么!上手干什么!”
“我问你我弟弟在哪儿!”
几个不良人吼着,但胡九彰比他们吼得更大声,更沉。他歇斯底里着,好像把这整整半月的焦灼,都在这一句中,吼了个透。
“你手松开!”一边扭着他肩膀的汉子冲着他狠声威胁。
“我弟弟在哪儿!”
胡九彰只这一句话。
这一句话,在他脑海中整整盘旋了半个月,自打他从张都尉那里听到胡彦出事的消息开始,他就一直在心里问自己。没有答案,但纵然没有答案,他也要去追寻答案,就算拼上这条命,他也要知道这最终的答案——这一刻,他理智全无,只有满腔的热血与悲愤在脑中燃烧,烧红了他的眼,烧得他连肩膀上的疼痛也感觉不到了。
“诶诶!你们都干什么呢?打什么架!”
忽然间,一声厉斥当空划过,胡九彰一愣,却见那不良人治所中走出个穿着黑衣轻甲的中年武将来。那武将下巴上留着短短青须,额前偏向一边垂下一缕长发,脑后则是高高竖起的马尾冠,好一派武家公子的打扮!但这人脸上却是目似箭厉,冷峻万分,昂首在那治所大门前一站,院子里包括胡九彰,竟都被他那一句给镇得愣住了——
第5章 同袍之谊
“头儿!”
几个不良人立刻朝着那人叫了声。不须想,如此装束,又有这般威严,此人必然就是这长安县的现任不良帅。胡九彰到底还是个兵,见到这武官模样的打扮,冲上头顶的那股子怒火便一瞬被压得死死的。他松了那只攥着短须汉子衣领的手,站在原地眼光定定打在不良帅身上。
“我弟弟名叫胡彦!半个月之前,在长安出事——我可以不去追究这其中的前因后果,但我弟弟现在人在何处,是生是死。你们既然知道,也总该告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