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那日李慕云从西市胭脂铺子回到府中,正是晌午,秋日的艳阳仍带有丝丝热度,他没去赵氏的住处,反而先回了自己屋中。但一推开门,李慕云就傻眼了。

他的床铺被下人打理得一尘不染,可床上的人却不见了,只剩下一股子草药味,仍弥漫在空气中。

“胡九彰呢?”

他冷着脸朝着门外小厮沉声开口,外面艳阳高照,李慕云脸上却已然好似阴风怒号。

“被叫……叫王妃请出去了……”

那小厮怕是被李慕云的反应给吓着了,声音都是抖的。也不知李慕云平日里在王府中是如何的声严厉色,他本生得副柔弱的模子,可偏偏他手底下的人,愣是没有一个敢对着他虚应欺瞒的。

“请到哪儿去了?”

李慕云声音压得越低,那小厮便越是惧怕。

“请,请去府外了……”

小厮哈着腰,已经做好了被主人训斥的准备。可李慕云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出门便朝着王妃赵氏的屋舍去了。他刚刚买回来的那两盒胭脂也没拿,就搁在屋里进门的小桌上。那木盒上包着赤红赤红的云纹丝绸,不像是被遗弃的,反倒里里外外都透着愤怒。

李慕云找来时,王妃赵氏正在屋子里逗鸟。她这时的心情还不错,毕竟区区一个胡九彰,根本不能影响她分毫。赶走了一个人,回来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就好像呼吸吃饭一样。所以李慕云推门而入时,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对着门口怒目而视,可一见是李慕云来了,她又连忙改换了脸孔,硬挤出略带歉意的微笑。

“是慕云啊……什么事这么急,竟连门也不敲一下。”

眼看着赵氏换上这副假面,若是以往,李慕云还会与她虚应一番,可现在,他打心底里觉得,即便是表面上不带情绪的虚应,对于这个女人来说,都是不值得的。李慕云只要一想到,自己十几年来的虚弱病痛,乃至于父亲的冷漠与忽视和仕途上的不顺,都是拜这个女人所赐,他这颗心就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倘若他不曾将此人当做是母亲,或许这时还只会恨此人无情,但往日里的李慕云,都是将她真心拿来当母亲侍奉的。被自己的母亲背叛——怕是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伤人心的了。当时爱得深沉,但此时的恨意却未必就会如那时一般浓重。恨是无力的,再怎么记恨又如何?况且李慕云本就不是个爱记恨的人。他心里头憋着的,不过是满腔的忧愤罢了。

而如今她居然又趁着自己不在,赶走了胡九彰——胡九彰的事,李慕云昨日还在赵氏面前求过。他怎能想到,赵氏居然就这么当着府中下人的面儿,听任张泗所言,反而将他这个王府世子的请求置于不顾?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直叫李慕云连一句二话都说不出。

“母亲不知我来所为何事?”他一开口就是阴冷的口气。

李慕云这几天跟胡九彰在一起待惯了,竟也习惯用这种直来直去的说辞与人交谈。倘若换了往日,叫他如此态度分明,恐不知要激他到何种程度。

只这一句冷言,赵氏的表情便瞬得变了。她眼中也说不清是惊愕还是疑惑,只正逗着鸟儿的手僵在半空中,不知是要起还是要落。

“慕云,怎么了?谁招惹你了,说来给母亲听听?”

赵氏反应得倒快,脸上很快又堆满了爱怜笑意。以往李慕云最喜欢看她笑,可现在那笑容变得丑陋不堪,甚至叫人不寒而栗。他身上止不住的打了个哆嗦,脸上仍阴冷得好似结了冰。

“母亲为何要赶胡九彰?”

李慕云便是一句话都不想与她多说,他对那女人的脸孔感到异常的厌恶,单是着看,胃里都止不住的来回翻涌,以至于他说话时,语气便愈发阴鸷了。

“原来是这事啊……”赵氏显然惊讶于李慕云的态度,她该是没想到李慕云居然会对一个不知来路的伤兵这般在意。

女人的眉头微皱着,李慕云却觉得那两道眉毛,就像是两条叫人作呕的黑色蛆虫。

“母亲把他赶去哪儿了?”

“慕云,那种不相干的人,你便莫去寻了,这事叫王爷知道了也不好。母亲给了他银两,打发他出府养伤去了,你若真想找人陪着,长安城那么多人,找谁不好?若想要当兵的,母亲替你向右骁卫要个人来,总比那不知来路的伤兵强啊。”

“我几时说过要寻当兵的来作伴?”李慕云字里行间逐渐带上了怒气,他连对自己的称谓都变了,这一丁点的失礼,在赵氏眼中都会被无限放大,李慕云知道,但他就是要叫赵氏知道自己心中的不满,越清楚越好。

“慕云,你这怎么……”赵氏眼中满是忧色。

多好的伪装啊……

李慕云想。

就好像母亲真的担心儿子似的。倘若是真正的母子,母亲做出这种反应,反而会叫做儿子的心头一颤吧?

“我早与母亲说过,胡九彰是我朋友。如今母亲赶走我请回府上的朋友,都不用与我过问一句吗?”李慕云阴沉着的声音中带上了几分发自肺腑的中气,立即便叫他多出了几分带着阴鸷意味的威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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