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兆朔看得多,想得也多,他想到了大哥会在这个关头来劝说父亲,可他没想到的是,父亲居然会一怒之下斩杀大哥。
越是心思细腻的人,在意的也就越多。两边都是自己的至亲,眼看着哥哥死在父亲剑下,李兆朔当场其实是懵的。
对于自己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父亲,他是又敬又怕的。李兆朔轻易不敢违逆父亲,可对于大哥,那便是他真正放在心窝窝里的至亲了。
这两兄弟从小形影不离,小时候他就连睡觉都要跟大哥一起才睡得着,待到长大了,每日出门第一件事,也是要问大哥今日做什么去了。
四年前大哥在长安大婚,李兆朔当晚痛饮数杯,大醉三日方才清醒。人都道他这是自己想娶媳妇想疯了,但也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他这是受不了大哥成亲。
以往本是有事两个人一起商量的,如今大哥成了家,李兆朔就觉得自己独个被抛下了,心里总不是滋味。好在大哥婚后不过一月,父亲便带了他兄弟二人去了安东,没了那多出来的嫂嫂,李兆朔这才又打起精神。
可如今大哥死了。
要说他对父亲毫无怨言,那也是不可能的。李兆朔实则恨透了父亲,他不但痛恨杀了哥哥的父亲,也痛恨这朝局,
他一家本是皇室宗亲,结果这些年在朝堂上,偏生连那些宠臣宠妃一根手指头也的分量也抵不过。可即便如此,这日子还得过下去。父亲原先便是一门心思的顺从了安禄山的意思,这才得以把这个安东大都护安安稳稳的做下去。可既然已经顺从了,现在何必还要违逆,何必还要赔上哥哥的性命!
李兆朔每每想到这里,喉头便止不住哽咽,眼圈更是通红的久久褪不下去。
骑在马上,迎着风,他眼泪一瞬就从眼角滑到了发鬓。
可他面上表情越是沉痛,手上的力气便愈发凌厉。他接连几次抽动马鞭,逼得那马儿连连发出撕鸣。
那既然要违逆,他肃王做得,自己又为何做不得。
只要能为哥哥报仇,就是再卑劣,又有何妨呢?
使者赶回范阳的第二日,李二公子单骑入城的消息,便传到了安禄山耳中。
“呵呵……那小子急急忙忙跑到这儿来,该不会是怕也被他老子斩了吧?”
安禄山手中捧着尊盛满了蜜酒的琉璃杯,对面前十几个前来议事的客卿笑说着。
他话音一落,在场众人随即哄堂大笑,还有人拍手附和。
安禄山看着众人的反应,嘴角勾起畅快笑容。不多时,一位通传使匆忙跑入堂中,跪在安禄山面前小声说了几句。通传使面色焦急,安禄山反而无谓的摆了摆手。
“哼……放他的人过去。皇帝信任于我,李琮就是把整个平洲的官吏都招呼到京城去,量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
半日后,也是在同一间会客室中,李兆朔单膝跪在安禄山面前,面上带泪,将父亲前日杀子的过程又朝着安禄山叙述了一遍。
安禄山眉头紧锁着却像是在憋笑。待李兆朔说完,他才长叹出一口气,嘴角偏又不自觉的向上挑着。
“嗯……弑杀亲子,便是连畜生也不如了。你若有心投我,那平洲的事,便交给你去处理,如何?”
“这……”
李兆朔赫然抬起头,他本以为安禄山会与自己虚应几句,未想刚一开口便直入正题。且平洲之事……真是自己能做得了主的吗?
“这……可以吗?”
李兆朔来安东四年,也只跟着大哥干过些管仓储的小事,如今安禄山一开口就是整个平洲,他还真有点不敢接了。
“有什么不可以的。”
安禄山轻哼了一声,眼中多有不屑。
“你带着我的令箭,我看平洲府有哪个敢拦你?若真有人敢……哼哼,我再拨你一百卫士,他就是三头六臂,也奈何不了你。”
安禄山笑说着,他口中的那个“他”,显然就是指李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