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话语,原是一梦。
周瑜自哂。这身子,是一日熬不过一日了。自伯符去后,他终日埋首于政事,似乎只有此法方得从绵绵思念中解脱开来,但终究是耗费心神过剧。加上终日郁郁,本是盛年,却已自觉有了衰败之相。入秋后更是思困,本就欲趁着午后日光融暖靠在塌上小憩一时,竟睡到了落日西斜也不自知。
而这梦……他最近倒是常常无故发来,总是那人十年容颜不老,大笑着与他高谈阔论,末了,便是这几句做结。
“公平……”周瑜披衣起身,熄了炉中香灰,苦笑一声——“除非你孙伯符活转回来伴我半生,别的,瑜皆不要。如今白骨已寒,遣七魂六魄与我谈公平么?”
“大都督……”
正神思飘忽间,一清丽的女声将周瑜拉回了现实的境地。回眼一瞧,竟是平日里伺候的婢女,端一铜盆,立于门外。
蓦地发现自己衣衫不整,胡乱理了理,披散长发向脑后一束,方才起身过去。心下思索这婢女以往也不见得如何粗疏,怎的今日径直进了内室,也不知叩门。
“何事?”习惯性的蹙了蹙眉。
那婢女见周瑜不悦,也有些惊惶,竟连话都有些说不顺了——
“是大都督吩咐今夜主公家宴,不可不去,叫……叫奴婢未时定要叫……叫您起来的……”
语音到最后极是瑟缩,几不可闻。
周瑜闻听此言,心下一惊。今日是主公家宴,只邀孙氏族人,念他与孙策有升堂拜母之谊,才一并请去,也是东吴基业创下后破了祖制的头一遭,而自己昏昏若此,差点误了大事。
“如此是我错怪你了。”周瑜敛容,径坐到铜镜之前,吩咐那婢女过来。
“取我的礼服来。”
周郎之美,冠盖江东,是人人皆知的。
而其用器物衣饰奢华之名,更是流传甚广,甚至远在许都的曹操,也曾听说过。
孙策去后,他兴致日淡,但些许华贵礼服,却依然是一样不减,穿戴起来,便令人被其风华所摄。
他半散长发,只在脑后着一银色荆冠,深蓝暗纹的礼服衬得他颀长身段更加出众,也平添了几分稳重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