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伊万笑了:“好吧,我明白了,”他的右手勾动,从上船前开始,他的身体就在极度恶化,坦白说来,伊万上幽灵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延续他的生命,修好千疮百孔的躯体,他没想到的是会在船上遇见费奥多尔。
伊万没有直系亲属,他是孤家寡人。
他现在精神很好,明明在一小时前,伊万还气若游丝,他能说话,说话声沙哑又脆弱,还会呛咳,床边上就有呼吸面罩,费奥多尔熟悉包括它在内一系列医疗器械的使用方法。现在情况有所改变,他的精神头很好,费奥多尔想到了一个词“回光返照”。
“回到刚开始的问题。”伊万询问,“你杀他们是判他们有罪,那么告诉我在你心中什么是罪人。”
“这是一个非常宽泛的问题。”费奥多尔回答起来有理有据,“迫害他人的拥有力量之人,与毫无悔过心之人。”他举例,“比如说,将贵族与平民放在一起,横赋暴敛的贵族是罪人,乐善好施的贵族是善人,平民与平民放在一起,借武力欺压他人的是恶人,瑟瑟发抖者是善人,普通人与异能者放在一起,普通人是善人。”
“你的区分有问题。”伊万平静地指出,“异能力者也有善心之人,倘若他们用异能力帮助他人,就不应被归为罪人一方。”
“一些人从生下来就有罪。”费奥多尔却说,“纵观历史,人与人之间互相迫害的根本条件是不平等,富人高于穷人,身体健康的人大于身体不健康的人,在父系社会特定历史时代中男人高于女人,”他说,“然而,这些不平等存在是存在,却不是完全不可逆的,阶级流动的可能性是小,缝隙却没有完全堵死,身体不健康的人可以通过学习智力上超越四肢发达的人,而女性中优秀者很多,即使是在逆境之中也有不少能焕发光彩。”他说,“异能者与无异能者却不同,二者的区别是物种上的,他说,即便异能者中有许多无法善用能力,以至于沦落至下流,但他们天生就比其他人拥有更多,异常的力量超出人类本该有的,最后便扰乱世界秩序公理,倘若他们数量占据更多,社会则会从根本上发生改变,衍生出一套适宜异能者与非异能者共存的法则,现在则不同,他们过于稀少,以至于社会规则是给普通人制定的,异能者却同样适用。”
他的瞳孔略缩:“就跟病毒一样。”
伊万笑了,他说:“你是上帝派来的清道夫吗?我以为你也是异能力者。”
“我是最后一个被清扫的人。”费奥多尔说,“而我被赋予的能力就是清扫本身。”
伊万觉得很有趣,你看费奥多尔的思维方式,他的分析能力,他的记忆力,他的语言里,他的智慧都高过正常人,但他心里却有一条底线,一条虚无缥缈的寄托于宗教或者说是神学的底线,谁知道他信仰的上帝究竟是什么玩意儿,而他又是抱着怎样的自我满足于陶醉来进行他对罪人的惩罚,伊万笑了半天忽然说:“我明白了,你是没有痛觉能力对吧。”
费奥多尔不说话了,他面无表情,看向伊万,你绝对无法读出他的心思。
“不用这么看我。”伊万说话的条例非常清晰,“这是家族遗传病,与我们家里智商异常的成员相伴,从几个世纪以前起就如此,我猜你不知道这段资料,因为你的母亲死得很早,而她的身份被洗得很彻底,于是你的父亲也不知道她出自哪个家族。”他话中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费奥多尔想到了私生女三个字,而对方的家族无疑属于眼下的老人。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他毫无芥蒂地收留自己,或许从打一照面开始就认出来了。
“我们家里出了不少的人才,沙皇时期的高官、特务,苏联的间谍,还有现在俄罗斯寡头,明面上与暗地里做了很多事,基因传承的特殊性赋予家族成员更高的智商,更强的理解能力,但在一项上会产生极端,现代人称之为共情能力。”他的眼神是浑浊的,年老带来的眼科疾病让他的瞳孔浑浊不堪,谁也不知道伊万能看见多远,费奥多尔估算他的视力不足0.1,但当他被看着时,却认为自己从内到外被看透了。
“我猜你口上称他们可怜,像是牲畜一样被随意宰杀,同情其悲剧,赋予他们怜悯,实际什么都感觉不到。”他说,“就跟你缺失的痛觉一样。”
费奥多尔还是没说话,他的眼睛珠子与玻璃弹珠有异曲同工之妙,从不同角度折射出无机制的光。
“是谁赋予你崇高的理想?”他说,“孩子,你大可以换个目标,补全你的基因缺陷,修正扭曲的神经来得说不定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