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卓扬脸色依旧没有缓和下来,严耀钦笨拙地弯下腰,将下巴搁在卓扬肩头,小心翼翼蹭了蹭,哀求道:“遇到危险却没告诉你,这确实是我不对,可是你下午莫名其妙闹失踪,难道就没有错?咱们一来一往,相互抵消掉如何?”
他身材健壮高大,足足超出卓扬一个头,这样弯成弓形趴在卓扬肩上,姿势别扭又滑稽,卓扬推了几下都推不开,不耐地苦笑道:“被你这样一说,我再不松口倒成了斤斤计较的人了。可你应该知道,这两件事的性质根本不一样!”
“是啦是啦,是轻挑的老严罪过大一些!那要怎样才能不生气呢?”严耀钦抓住时机乘胜追击着。
卓扬低下头沉默片刻,直截了当道:“老严我问你,再过几天就是严氏的周年庆典了,如果在那之前你还没有揪出三叔一伙,又该怎么办?”
严耀钦脸上闪过一丝坚毅之色:“不论如何,这是三十周年的大日子,庆祝酒会一定要隆重其事。他在暗处搞出那么多动作,本就搅得人心惶惶,如果取消活动,里里外外不知道又要做出怎样荒唐的揣测了。”
卓扬拧着眉毛,满满的忧心:“你在明,他在暗,本就难以防范,更别说在那种复杂的环境里了。万一他趁乱动手,你就不怕……”
深恐自己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话而一语成谶,他赶紧闭上嘴巴,抿得严严实实。
“从前了空居士为我和严老三批过八字,我的命格比他重许多,明明出身没有他好,关键时刻却总是生生压过他一头,相信这一次也不例外。”严耀钦努力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笑着在儿子额头上啄了一口,又不由分说将人一把抱了起来,丢到床上塞进了被子,“咱们气也气过了,说也说明白了,现在乖乖睡觉好吗?要是严三一出现,咱们全家上下都跟着惶惶不可终日,岂不是让他得逞了!”
他帮卓扬将枕头拍平整,人摆舒服了,又孩子气地眨眨眼:“所以阿扬你就好好睡觉,好好吃饭,帮你的老严气气那个严三!”
卓扬被他傻得透顶的话逗笑了,整个人认命地仰躺在床上,闭上眼不肯理人。谁知严耀钦道了晚安要退出去的时候,他忽然又伸手揪住了爸爸的衣角:“ 要不……今晚我陪你睡吧,免得你会心慌睡不好。”
严耀钦哑然失笑,诶呦小家伙,分明是你自己会心慌睡不好嘛!
腹诽归腹诽,还是迅速将自己打理干净,乖乖带着枕头回到卓扬房间,和他一道躺在了那张宽大的紫檀木龙凤床上。
卓扬侧躺在爸爸身边,像只温顺的小动物,床头灯调到了最暗一档,满室朦朦胧胧一片昏黄。他笑眯眯闭上眼,一会又睁开来,看看严耀钦,再重新闭起来。没多久,又调皮地睁开瞄上一眼,如此往复。
严耀钦被他搞得没有办法,只好像哄小孩子一样,伸出宽厚的手掌一下下拍打着卓扬后背,温柔又轻缓,直到儿子的呼吸变得悠长而有规律。
看着眼前受气包一样可爱的睡颜,严耀钦越端详越喜欢,竟至忘记了那些随时可能出现的致命威胁,和处处与他作对却又让人无计可施的阴险对手。卓扬就像是个心灵深处的避风港,只要将他拥抱在身边,沉浸在他的气息里头,就可以迅速安稳下来,脱去满身的疲惫与苦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严耀钦在儿子带来的平和怡然之中沉沉睡去。随着轻微鼾声的响起,卓扬悄悄睁开了眼睛,映入视野的是严耀钦紧皱双眉的脸,让人不禁暗暗叹息,这个男人每天到底要面对多大的压力,连睡着时候的表情都如此纠结。
他动作极其小心地伸出手,覆上严耀钦的眉端,用拇指的指腹将皱起的大号“川”字细细碾平。
——老严啊老严,不要嘴硬了,那个心慌睡不好的人,还说不是你……
卓扬一手撑着头,侧身躺着,眨巴着眼睛无声无息看着面前的老严,沉浸在温柔的“碾眉头”游戏之中,仿佛眉间舒展了,心也能跟着舒展开一半。他知道自己没本事帮助严耀钦排忧解难,所能做的,只有默默陪伴在对方身边,将那些焦虑与担忧都深深掩藏起来,极尽所能让老严多一点轻松与欢乐罢了。
不管此刻卓扬如何定义自己与严耀钦之间的关系,他们都已经紧密地连在了一起,任何一个开心,另一个也会笑,一个受伤,另一个也会疼。
-
当晨曦从窗帘缝隙之间穿透而入,扫过睡梦之中的少年,卓扬猛然睁开眼睛,下意识把手伸向一旁,不想扑了个空,半边床空荡荡的,一点温度都没有。卓扬闭着眼翻过身去,趴在严耀钦睡过的位置,鼻尖微动,还好,还有一丝烟草混杂着古龙水的厚重味道,那是属于严耀钦的味道。
卓扬皱了皱眉头,迅速爬起来洗漱妥当,三楼走廊静悄悄的,看样子人已经出门好久了。
走下楼梯的档口,阿义的声音窸窸窣窣传来:“……听说几艘船都出了问题,橡胶涂层里确实检测出了毒品,现在船运公司那边和分公司负责人都被带去协助调查了,还不知道什么状况……”
对面的凌彩衣耷拉着眼皮好半天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见卓扬走下楼,她连忙张罗着准备早餐去了。
卓扬拉住阿义细细询问着:“义哥,你刚才说查出毒品什么的,是怎么回事?”
阿义挠挠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今早匆匆忙忙听赞助理说了两句。从马来运到的几批货品忽然被海关扣了,是涂层里查出了毒品成分。从前咱们大元还做毒品生意的时候就这样干过,货物到港后再用化学物质进行分离就可以提取出精炼毒品。”
卓扬有些坐不住了:“那……爸爸会不会受到连累?”
“那倒不至于,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凭老板的根基和人脉,在里岛地界上无论黑白,轻易还没人敢动他。”说起自家老板,连阿义也跟着骄傲起来。
“这样啊……”卓扬垂首沉吟,“那为什么天还没亮就往外跑……”
更深层的内幕,阿义自然没机会知晓,只好借着听来的只言片语推测起来:“貌似……老板是和什么马来的龙头谈判去了,这件事显然是遭人陷害的,如果不找人扛下来,船运和咱们严家的公司就要麻烦了。”
卓扬没再多问什么,望着满桌的食物,一点胃口都没有,只管咬着牛奶杯不住出神。货是从马来运出来的,而严三的根基也在马来,这件事是不是严三搞出来的阴谋?是不是严三想设圈套谋害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