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前方,摇曳的灯火中,绰绰约约的阴影中,驶出一匹神骏非凡的白马。马上一人,藏青色的衣袍凌乱破烂,满头的黑发披散在肩,不休边幅,然而那挺得笔直的脊背和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冷硬岩石的双眼,则是坚定、刚毅的。想来这样一个男子,若非不得已,定不会这般模样出现在别人面前。
“……南护法?!”任赫认出来人,低呼一声。他对这个伴在寰夜王身后的人记忆深刻,这种男人,见过一次就绝不会忘记,更何况他可是亲手给这人满身的伤上过药包扎过的。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翻身下马,不顾任秋的视线、任赫的阻挡,弯身掀开车帘,看向车内的人,面无表情的沉声低道:“……‘乌风液’,你有多少?”
此话一出,车内看到来人的男子即刻沉了脸色。
如利箭一般的目光直射向南啸桓,任宗锦就那样看了他许久,而被看得人也保持着那样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石化的雕像。
“南护法。”任宗锦半晌终于收回目光,轻轻笑了,他从垫子上起身,弯着身几步走出马车,来到男人面前,“出什么事了?”
他的目光沉静而又淡然,含着特有的让人心安的力量。
南啸桓却垂下眼帘,躬身抱拳,朝着任宗锦行了一礼,沉声道:“时间紧迫,还望任公子成全。”
任宗锦不笑了,他又定定的打量了南啸桓好长时间,然后扭头,朝任赫说道:“给南护法把东西拿出来。”
任赫一听,心中一凛,饶是一向沉稳冷静的少年,也忍不住失色惊道:“少爷!”
“没听见我说什么吗?!”任宗锦冷下脸来,沉声呵斥。
任秋显是没见过他这个样子的,当即吓得急忙扯着呆立不动的人爬进马车。
“任公子恩情,在下感激不尽。”南啸桓从袖子中拿出一个东西,抛到仁宗锦手中。翡翠制成的长形令牌,正面是贯日阁三个篆字,反面是一个壹。
任宗锦打量着手中的东西,听得耳边那干涩低沉的嗓音低低说道:“算上这次,在下欠任公子两条性命。这块令牌,是在下的信物。他日若有人持此令上千夜宫,在下定当万死不辞,竭尽全力达成那人的要求。”
任宗锦摩挲着手中玉令,没有回话,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这时,任赫拿着一个小匣子来到任宗锦身边。
任宗锦将其接过,打开看了一眼,又合上,让任秋送到南啸桓手里。
待到南啸桓看到匣子中整齐排列的两排瓷瓶,一直压在心头的重压终于得以几丝减轻。他收好匣子,跃上白马,最后对着任宗锦一拱手,便掉转马头,就欲离去。
“阿铮,一月十六,我在集凤镇等你。”
随着温润男声响起,一只白鸽扑棱棱的飞落南啸桓的肩膀。
而马上的男人,望着视野中的木匣,没有否认,也无辩解,只是最终低嗯出声,策马离去。
待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任宗锦才转身坐回马车内,根本不管旁边呆愣的两个少年。直到一人坐了许久,车还没动,才有些疑惑的出声催促:“秋儿?小赫?”
片刻过后,车帘被掀开,任赫钻了进来,后面跟着意外安静的任秋。
任宗锦一看任赫那张脸,无奈的低叹一声:“我们这还剩多少?”
任赫闷声道:“还有三瓶。”
任宗锦似有些意外,挑挑长眉,讶异道:“竟然还有三瓶?”
“少爷!”任赫终于受不了的低吼出声,刚一吼完就又立刻低下头去,过了半晌才一步步走到男子跟前,带着委屈,颇有几分埋怨控诉的味道,“三瓶……只够您半月用的。我们此行北上,少说也得一月两月,您这样……”
他话未说完,就被任宗锦截断:“半月时间还不够他们从家里送些过来?”
“可是……”任赫猛然抬头,显然不赞同至极。
任宗锦看他一眼,然后慢慢摇头。
“就算他是少爷您的弟弟,少爷您也不必如此不顾自身安危。谁知道他要‘乌风液’是干嘛……”后边一直静听的任秋终于忍不住插嘴说道,他皱着好看的眉头,一副恶意揣测的样子。
“能让他暴露身份,过来找我,秋儿你觉得还是小事?”想起刚刚那人的模样,任宗锦靠着软垫,慢慢闭上眼睛,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再说,那些药剂,对我,也不过是多残喘几日,而对他,可是一条性命……”不,或许不止如此,那样的神情……该是比性命还要重要百倍千倍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