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傅雅濂推开院门,瞅见的便是外头台阶上并排而坐的两个少年,一个仍是危坐如松,背脊挺拔似未出鞘的宝剑。听得动静,他缓缓回过头来,眉目清冷若画。而另一个少年,则软软地伏卧在他的膝上,已是懵懵地睡了过去,借着月色,还可以得见其脸颊上有着未干的泪痕。
傅雅濂摇摇头,叹了口气。
“狡黠伶俐,刁钻古怪。”
若顾相檀只是裕国公府的公子该有多好,或者哪怕出生在寻常人家,无论是为民为官聪慧如顾相檀都会有其自己的坦坦大道,可是偏生就是最糟糕的那一种,偏生就是最身不由己的那一种。
人人欣羡的煌煌祖位,于这样一个信根飘忽的孱弱孩子来说,却好像一把重重的枷锁一般,从一开始就困住了他真正的人生和未来。
只是即便强人所难,傅雅濂却还是要这么做,顾家也仍是要这么做。
这是一个黄金铸成的漂亮牢笼,挡下了顾相檀的自由,却也挡住了笼外的刀光剑影,他出不去,旁人也同样进不来。
傅雅濂和顾家人的希冀从来不高,活得好的前提,首先该是要活下去。
傅雅濂蹲下身,想自赵鸢手里把顾相檀接过来,赵鸢让了下,说,“沉,我来吧。”
傅雅濂一介读书人,虽天天吃糠咽菜的,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还是抱得动的,而且也不该让皇世子来动手,只是赵鸢却不等傅雅濂说话,小心的托着顾相檀起身,朝屋里走去。
把人弄到床上放下,苏息和安隐赶忙来给顾相檀盖上薄被。
赵鸢返身打算离开,傅雅濂却在此时道,“以后你若上了京,能否替我……看顾他一、二,就算看在他救了你一命的份上,京中怕是能托付的人,也只有你了。”
赵鸢脚步一顿,轻道,“我自会的。”
其后一阵,赵鸢都没再见到顾相檀,应该是在院里闭门思过虔心修道。
十五日那天,相国寺众僧解夏出关,又正是盂兰盆节,于是一场祈福法会办得是人声鼎沸。
赵鸢从不去凑这些热闹,他在院中练了会儿剑,听得动静便去打开了门,就见院外一个小少年背着个竹篓正从门前过。
“往哪儿去?”赵鸢问。
顾相檀穿着短衫短褂,下面松垮的靛蓝布裤在脚腕处卷了两道,露出裹着绷带还未好全的伤处,看着就像个穿了农家装的小少爷。
“我去行放生礼。”顾相檀抖了抖竹篓里的一堆草药和半框的葡萄。
盂兰盆节,放生、祈福、法会,祷祝平安。
“法会呢?”
顾相檀摇摇头,“我不去了,我和师傅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