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河县,稻斗村。
顾相檀站在吴家桥的野坡之上,放眼望去村落内只剩一片荒烟蔓草,枯井颓巢,而身后则搭建了二十来顶小蓬,里头时不时有些身着僧服的和尚来回穿梭着。
一旁安隐正在同顾相檀说道着疫病的消息:“上个月十五前,南边的九个县已是将草药都送到了,夙州的武曲寺、贤文寺也将客室暂且腾出尽力收拢难民了,还有不少乡绅地主跟着开了米仓盐仓,把自家的粮食都捐了出来。”
大邺寺庙何止千万,信徒又多,平日受多方供养,得万民信赖,此时伸手援助也算是自然,然而如此这般将寺门大开,将所有灾民难民全招致旗下,又日日拿出香油积攒放斋供宿,不顾自身安危,实属首次,若不是有灵佛诏令,想必定达不到如此一呼百诺之效。
而顾相檀却也是无奈之举,天灾自是难免,以往大邺也曾历经多种大难,却从未有一次君王如此无能,简直将天下子民逼得都要没有活路了。
“村内昨日死伤几多?”顾相檀问。
安隐道:“十多人……”比之前几日动辄就要几十上百的死,已是少太多了。
“火场祭台可搭好了?”
安隐顿了下,还是点点头。
这些人都是因疫病而去的,尸首自是不能掩埋,怕顽疾蔓延,反而污了水源,于是只能就地火烧,每百人便要做一个简洁的道场,每一次,顾相檀皆亲自前去超度念经,安隐和苏息屡劝无果,灵佛尊贵,哪里是能出入这般极险之地的,若是一个不察,染上了疫病,谁都担不起这个大责,但顾相檀自从听闻东县有疫症流出后就硬是要亲身前去,两年多下来,已是走过了大邺几十个大小城县,也许真是天可怜见,为善佛佑,往年身娇体弱的灵佛此次却安安康康地撑了下来。
用顾相檀自己的话说,那一次悬崖之下他到底没有死成,或许不到下一代灵佛降生,自己该没有那么快去见佛祖的。
可是在旁人看来,灵佛这般不顾生死,常年同大多受感染的疫症群混迹在一起,总是由不得人不提心吊胆,也由不得人不感恩戴德。
而安隐起先不明白顾相檀如此坚持的道理,只要灵佛口谕一出,天下佛寺无不闻风而动,何故要这般事必躬亲呢?
后来这一日一日过去,安隐才渐渐懂了,只有顾相檀在,宗政帝才不会胡乱应付,他虽拿不出多少银子,但为保灵佛周全,必定会在顾相檀眼皮子底下做出一派明君的姿态,一路让钦差前后跟随,严查死守,上下官员也不敢借此中饱私囊,懈怠以对了,至少从知府到衙役皆是倾尽全力救灾,半点小心思都不敢有。
做完了道场,顾相檀一边听着碧河县知府说着县内的善后事宜,一边往收容灾民的帐篷走去,却见一人被兵士远远地带着走了过来,而那人竟是这两年在傅雅濂跟前伺候的贴身小厮怀深。
怀深上前,掏出一封信递给了顾相檀。
顾相檀将之展开,看了不由一怔。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怀深说:“朝中一收到消息,奴才就出门来给灵佛报信了,京城离碧河县约莫十来天的路,若是灵佛现下动身回去,该是正好能赶上御国将军回来。”
顾相檀思忖了下,眉眼闪过幽幽地亮色,然后转头去看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