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钧笑:“我只想保命,如今不过是拿点儿保命的本钱罢了。”
姜越眉心一凝:“只想保命?那你从前的抱负呢?你的万民之策呢?”
裴钧听到“抱负”二字,步子稍慢下来些,轻叹一声,倏地却又似暗云转明般,安然一乐:“我这个人,本就没什么抱负。”
姜越冷脸绕到他身前停下:“那你如今身在朝中、官居要职,难道就没有别的心愿?”
裴钧无奈地站定了,看向他,想也不想就坦然笑道:“怎么没有?我还得救裴妍呀。”
姜越再问:“别的呢?”
裴钧想了想:“唔,大概还想把煊儿养大吧。”
“那你自己呢?”姜越不禁提了些声音,脚下下意识向他靠近半步,“裴钧,如今你只是不帮那人罢了,难道不为了他,你自己就没有想要的东西吗?”
裴钧双眸澈亮地望着姜越,眼中的神采因言锁在眼前这人俊逸无双的面容上,这次想得更久一些,少时才低声道:
“倒也有,可那大约不是我说了就算的。”
春日的朝阳遍洒皇城,他在日晖中再度抬手拉了姜越一把,又负手同姜越并肩向外走去。他们沉默地走过元辰门前的丛丛碧萝花树,总算行至光芒无比的艳阳下,肩背双双被日光透晒,又因被周身重衫华裳层层包裹,而生出丝难安的燥热来。
姜越出宫门前再问裴钧:“你难道就放任天下被这新政牵着鼻子走,走到生灵涂炭也可以?”
“那我应当如何?我能够如何?”裴钧静静问。
姜越定然出声道:“力挽狂澜。”
裴钧脚下一止,回头看向他,弯眉笑起来:“就凭我?”
可姜越竟然点头了:“你有六部的票议,如今我的人也可跟你的票,我们可以与清流、蔡氏分庭抗礼。”
裴钧却摇头:“张岭是天下法学之首,下掌御史台,门生遍插各部,往后无论如何也还会与裴妍之案有交集,在救出裴妍前,我暂且动不得他。昨日我不过去他家做了回不速之客,今日他便能随蔡氏敦促你将裴妍案转出公审——眼看这清流见到了仇敌的血,那行状同恶人也是一般无二的,能多捅来的刀子是一刀也不少,往后更不知这刀子是要捅在我身上,还是捅在我姐姐身上,甚或是捅在煊儿身上……且就算不说张家,便是皇上哪日发觉我包藏异心了,竟与你共事,也随时可能联合蔡氏将我一党绞杀,那闫玉亮,方明珏,崔宇,甚至我家里的仆人,便一个都跑不了,你亦会被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