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点到为止

蔡母急的身体前倾,仔细听。

池主任赶忙扶她一把,“小心孩子。”

蔡母吓得坐好,轻轻拍拍她的大孙子安抚他。

杜春分看向池主任。

池主任跟邵耀宗在一个部队多年,虽然彼此之间不是很熟,但感情不一般,像一个大家庭的人。

“我可不是碎嘴的人。”池主任笑着说。

杜春分朝他小本本上努努嘴,“中学生一学期十块钱肯定不够。”

池主任点头,“那些孩子敞开了吃一个月也能吃这么多啊。”顿了顿,“我家闺女长身体的时候,我和我爱人没她一个人吃的多,她还整天叫着饿。”

“我长身体的时候也差不多,一盆米饭和一盆菜。”杜春分转向邵耀宗,“他说我厨艺好,孩子在家吃的刚刚好,到了学校也得吃十二分饱。”

池主任想说什么,忽然想起赵政委好像说她是滨海大饭店的大厨。

“真有可能。”

杜春分的办法很简单,没工作的去食堂上班,那孩子肯定得在食堂吃。工人的孩子也得按标准交钱。

普通工人一个月二十来块钱。一家有三四个孩子,一个孩子五块钱,一个月工作就没了。

最重要一点,只吃一顿。会过日子的人肯定不想孩子吃食堂。所以她们极有可能放弃这份工作。

杜春分把她的主意说出来,池主任和邵耀宗互相看了看,都看出彼此眼中的意外。

蔡母乐得大声说:“好!”

池主任不确定地问:“对外说一个月五六块钱,属于骗人吧?”

杜春分:“你回去算算,初中生一个月五块钱不一定够。”

一个月上二十四天,二十斤米就得两块五。算上蔬菜鸡鱼肉,至少四块钱。

杜春分想了想,“不按学期收费也行,买饭票。一顿两毛,一个月也得五块。”

池主任决定弄两套方案,“我明儿去安东县一中问问。婶子,这事你先别说出去。”

蔡母代入自己,不舍得让一窝孩子吃食堂——太贵。别人肯定也不舍得。那工作没跑了。

“我等你们消息。”蔡母笑呵呵说道。

池主任起身:“我就先回去。对了,回头杜春分同志得跟我去县里买些锅碗瓢盆。”

蔡母替杜春分说:“她哪天都行。”

“孩子怎么办?”池主任刚刚进门就看到院里有四个小不点。

杜春分心说,当然是她帮我照看。

蔡母道:“有我啊。一个也是看,五个也是看。还有我儿媳妇。我儿媳妇这几天就出月子了。”

池主任想笑,这个大婶子可真会来事。

“先这样。你们忙吧。”

池主任出去,蔡母忙不迭回家,到家门口想起池主任说的话,干咳一声,脸色的喜色收回去。

杜春分听到隔壁安安静静的,不禁摇了摇头,转向邵耀宗,“蔡营长的娘这么事儿,也在你和蔡营长预料之内?”

邵耀宗实话实说:“姜玲才出月子,孩子离不开娘,谁能想到她这么迫不及待地让姜玲出来工作。”顿了顿,“你那个主意行吗?”

“行不行她都没机会。中午一顿饭四个人够了。”杜春分边去厨房边说。

邵耀宗跟去厨房,两根黄瓜只剩一根,四个孩子手中各有一段。

杜春分不禁问:“邵甜儿,黄瓜好吃吗?”

“不好吃。”小孩说着嫌弃的皱了皱鼻子。

杜春分又问:“我是缺你们吃,还是缺你们喝?连根黄瓜都不放过。”

平平和安安瞬间不敢吃,眼巴巴看着她。

杜春分呼吸一窒,千言万语憋在心中,别提多难受。

“邵耀宗。”杜春分给他使眼色。

邵耀宗不光注意到俩孩子一脸担忧,还注意到甜儿和小美一脸无所谓。杜春分就算给她俩两鞋底,甜儿和小美都有可能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两个胆小如豆,两个胆大包天。对比格外明显,邵耀宗心底无力的同时又心疼。

邵耀宗:“黄瓜太凉,你娘怕你们吃了拉肚子。”

“不会啊。”甜儿脱口而出。

杜春分:“你不会妹妹也不会?”

甜儿下意识转向小美,小美咔擦咬一口黄瓜,证明她吃嘛嘛香。甜儿看到小美身边的平平和安安,她俩比小美矮一点,比小美瘦,瞬间明白她娘说的是她俩。

甜儿关心地问:“妹妹,肚子痛不痛啊?”

平平和安安的第一反应是看杜春分。

杜春分:“肚子痛娘就去拿药。”

俩孩子吓得使劲摇头。

杜春分想笑:“怕吃药?不许骗娘。吃药好了明天还可以吃。不吃药以后别想吃。”

平平不敢再当小哑巴:“不痛。”

“去院里玩会儿,娘做拍黄瓜。”

俩孩子朝案板看去,孤零零一根也可以做凉拌黄瓜吗。

邵耀宗:“我再去摘。”

虽然只种两垄黄瓜,因为杜春分三天两头给菜施肥,邵耀宗又三天两头给黄瓜浇水,以至于自打黄瓜可以吃,他们家就没再买过。

杜春分倒是买了很多豇豆和茄子,豇豆煮熟晒干,茄子切片裹上草木灰晒干,装布袋里,冬天没菜的时候就可以吃了。

买这两样的时候,杜春分也打算买黄瓜做甜辣黄瓜。只是需要的调料多,她还没凑齐,打算凑齐了再做。

除了冬瓜还小,杜春分种的扁豆和南瓜也可以吃了。扁豆和南瓜炒着吃费油,杜春分就没做。扁豆跟豇豆一样晒干,南瓜等变成老南瓜做南瓜粥。

话又说回来,邵耀宗洗黄瓜的时候,杜春分也没闲着,把窝窝头放箅子上上锅热。看到窝窝头的窝窝,杜春分想起她做的糟鱼。

拿碗去堂屋弄四块,放一点点猪油就跟窝窝头一起蒸。

吃饭的时候,邵耀宗是看也不看。

杜春分:“听说你以前打仗的时候吃炒面?炒面都吃得下去,还怕糟鱼?”

“娘,炒面是啥啊?”甜儿好奇地问。

杜春分:“滨海的炒面是面条放锅里跟菜一起炒。你爹吃的炒面是炒熟的面粉。”

甜儿惊讶地“啊”一声。

家里可以吃的东西,小孩都偷偷尝过。杜春分擀面条的时候,小孩就戳一下面粉,偷偷舔一下。难吃死啦。

“那么难吃,爹还吃啊?”甜儿不禁打量邵耀宗。

邵耀宗看她的表情,就差没明说他是不是傻。无语又想笑,“别听你娘胡说。我吃就是。”学着杜春分把糟鱼放窝窝头里。

杜春分做糟鱼的时候特意把鱼切成小块。她做的窝窝头大,一块糟鱼放里面刚刚好。

邵耀宗用窝窝头裹住糟鱼咬一口,味道不是很美,远比战场上冷水就炒面好吃。

“咋样?”杜春分问。

四个小孩一眼不错盯着他。

邵耀宗实话说:“还行。没菜的时候用这个就窝窝头是个不错的选择。”

“九月份河里结冰前我抓几条鱼再做一坛,留冬天吃?”

邵耀宗:“你准备了那么多干菜,还打算做甜辣黄瓜和酸菜。又弄这个,吃的完吗?”

“从农历十月初到来年二月,你说呢?”

漫长的冬季可吃的菜屈指可数,一家人只能吃这些,准备少了不见得够吃。

邵耀宗说不出反驳的话,“你看着办。”

“娘,我尝尝?”小美找杜春分。

杜春分挑一点点鱼肉,“里面有刺,尝一点就行了。”说着话又拨一点鱼肉,“平平,安安,甜儿,要不要?”

仨孩子把自个的小窝窝头递过去。

甜儿没有就窝窝头,糟鱼入口小孩就被咸的皱眉。

“不许吐!”杜春分赶忙说。

甜儿咬一口窝窝头连同糟鱼咽下去,“谁吐啦?就会冤枉人家。”吐吐舌头让她看,吃完啦。

杜春分懒得跟她废话,瞥她一眼就转向平平和安安:“好不好吃?”

两个孩子抿抿嘴。

杜春分知道这意思是不好吃,但又不好意思说实话,怕她伤心或者生气,“喜欢啊?明天再做。”

两个小孩的脸变了颜色。

邵耀宗鼓励孩子:“平平,安安,说出来。你们不说,我们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

平平又忍不住抿抿嘴,弱弱地说:“黄瓜好吃。”

“那就是糟鱼不好吃啊。”杜春分此话一出,小孩的表情顿时很紧张,“不好吃我们就吃黄瓜。喝点粥再吃,吃太多凉的肚子痛。”

平平连连点头,怕慢一点杜春分让她吃糟鱼。

邵耀宗没得到小女儿的回答,问:“安安,你呢?”

“不好吃。”有姐姐在前确定娘没生气,安安大着胆子直接说出来。

杜春分给她夹一块凉拌黄瓜。

小孩唇角露出浅笑。

杜春分看到还剩两块糟鱼,道:“邵耀宗,再吃一块。”

邵耀宗皱眉:“不用对我这么好。”

“你是我孩子爹,不对你好对谁好。”杜春分见他又拿一个窝窝头,立马把两块全给他,“你得训练,流汗多,多吃咸的对身体好。”

邵耀宗张了张口,想提醒她,早几天是他在部队值夜班,这几天轮到他休息。到嘴边想起一件事——炊事班帮他买了三本兵书,还给杜春分买了三本食谱。

以前一直不知道怎么拿出来,也没机会。邵耀宗看了看糟鱼,觉得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傍晚邵耀宗回来,杜春分已做好饭。

夏天天黑的慢,饭后天还亮着。

四个孩子嫌屋里闷,放下碗筷就往外跑。

杜春分提醒她们好几次,陈月娥是个坏人,离她远远的。陈月娥又当着几个孩子的面找过杜春分麻烦,所以姐妹四人对娘的话深信不疑。

小孩出门往西拐。

杜春分听到蔡营长的娘喊她们,几个孩子的声音从蔡家院里传出来便放心了。

收拾好厨房,杜春分让邵耀宗先洗澡。

“不急。”邵耀宗干咳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杜春分佯装不耐烦:“别吞吞吐吐的!”

邵耀宗顿时吓得不敢磨叽,“回屋练练?”

“回屋,练练?”杜春分一时没反应过来,注意到他的表情极其不自然,像是害羞又像紧张,“练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杜春分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这么点定力,他居然能躲过无孔不入的间谍。

邵耀宗摸摸鼻子,抬起头来,“这次肯定不会被你一招撂倒。”

杜春分惊得睁大眼睛,闹了半天是那个“练”。

咳,不早说!

邵耀宗见状,不禁问:“不信?”

杜春分眼底闪过一丝尴尬,轻咳一声,“不是不信。我是不知道该咋说。这么点事用得着回堂屋?院里不行?又没人看。”

邵耀宗下意识朝西看去。

“蔡营长的娘忙着哄她大孙子,没空踩高爬低。”

东边江凤仪可不是那么不讲究的人。

邵耀宗脚上穿的是杜春分给他做的拖鞋。这鞋不适合切磋,就换上胶底鞋。

杜春分拿掉围裙:“你手重,要是把我打伤了,以后洗衣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