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不求与前世一样,十三岁连中三元,以翰林院修撰这清贵无比的差事做为他仕途的开端,但他想参加武举,以自身的能耐拿个武状元回来,谈不上光宗耀祖,却能让初涉武职的他走的容易些。
而不是如现在这般,皇帝一个宠幸,一个恩典,便直接享受了武榜眼、武探花的待遇,成了二等侍卫,还格外恩赐了御前行走。
纯臣、权臣、直臣、能臣……臣臣可做,就是做不得宠臣。
皇帝的恩宠,自古便是世上最不靠谱的东西。
宠臣,那是帝王圈养的猎物,帝心在,他宠着你纵着你,帝心不再,你便是那粘板上的鱼肉,唯一的用处,怕也只是充盈国库罢了。
或许,在充盈国库的时候,皇帝还要嫌你不如圈养的贪官肥硕。
这样看来,我真该叩谢圣恩,最起码前世的时候圣上再怎么发落我,也暂时没拿我家充盈国库。
沈澜清心底自嘲着,笑容满面地送走了传旨太监,便随父亲进了祖父的书房。
“九思”。
端端正正的楷书,跃然纸上。
沈尚坤于桌案前提笔凝神,听见沈铄与沈澜清向他请安的动静,摆手让二人都坐:“澜哥儿即将入仕,与人相交总要有个表字才便宜。”
“孔圣人言,君子有九思……”沈尚坤顿住话头,看向沈澜清,沈澜清会意,含笑接道,“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不错。”沈尚坤捻须而笑,看来并未被砸到沈家头上这份“恩典”影响了心情,“今日这份恩典于七年前便已注定,老夫想了七年,仅剩的不甘愿在昨日澜哥儿身强体壮地立在我面前时也尽数散了,文也好,武也好,能被划定的仅是仕途,沈家子即便从武,亦当以君子自持,不可如普通武夫那般粗鄙。”
“今后澜哥儿便以九思为表字,借以自省如何?”
“甚好甚好,澜清谢过祖父赐字。”沈澜清喜笑颜开,乐滋滋地收了沈尚坤的墨宝,言道要裱起来挂于卧室,时刻自省。
他与“九思”可真是有缘,前世祖父赐字“九思”是怕他年少成名,恃才傲物,得罪同僚,今生祖父怕他忘了沈家根本又赐字“九思”,总归是份告诫,是祖父对他的关爱。
文臣武将自古不和,沈家世代为官,即便素日里都是与人为善的,也没少在朝堂上得罪武将。
武职,于沈家子弟而言,与死穴无异。
沈澜清任武职,别说借助沈家做助力,不被拖后腿就是孔圣人保佑了。
“忠正公姚定安家嫡出三小姐年纪与澜哥儿相仿,忠正公府上的老太君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想来他家子女家教错不了,若不然让淑瑜寻个由头去相看相看?”
忠正公姚家是先皇之长兄、今上之皇伯父安亲王岳晅的舅家。
老忠正公姚正清虽然已在玄宗时期为奸相所害,但其在军中威望尚存,如今的忠正公姚定安又子承父业,于天佑二十一年被先皇亲封为定西将军,镇守西疆。
天佑二十八年,先皇一道圣旨,将安亲王宣入京师。
天佑二十九年,先皇薨逝前,亲拟的诏书,皇太子岳煜继位,安亲王岳晅摄政,大学士殷鸿、耿良申、苏硕辅政。
安亲王与舅家甚为亲厚,待舅母姚老太君孝敬有加,若能与姚家结亲,得此妻族,于沈澜清而言,大有裨益。
沈铄这般随口道来,想来平日里没少为自家儿子谋划,只可惜,他这番打算并未能合了沈尚坤的意。
“不必,澜哥儿媳妇是沈家未来的宗妇,需挑个门当户对的嫡长女才妥当……”沈尚坤板着脸,撩起眼皮子睨了沈铄一眼,“左右澜哥儿年岁尚轻,婚事儿不急。”
“祖父所言甚是,要急也该先急二姐的婚事儿。”沈澜清见缝插针,惹得沈尚坤笑骂了一句,“你这小猢狲真真是表面乖巧实则满肚子坏水,亏了你爹还生怕你吃亏,少拿你二姐的婚事儿在这做幌子,你二姐十有八九是要入宫的。”
“入宫有什么好……”沈澜清笑着咕哝,“像大姐那样嫁个门户相当的好人家不好么?”
“行了,这事儿用不着你操心……”沈尚坤笑着止住了沈澜清扯起的话头,板起脸吩咐沈铄,“与其谋划别的,不如安排个时间,尽早带澜哥儿去把影侍挑了。”
“是,父亲。”沈铄不着痕迹地飞给沈澜清一记眼刀子,毕恭毕敬的跟沈尚坤说,“父亲,依儿子看,澜哥儿今后恐怕少不了跟人动刀动枪的,届时可否让他多挑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