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铄将笔搁在笔架上,提着将将写好的信纸抖了抖,与零零散散铺了大半个书案的信纸压在一处:“小七,去门外候着。”
灵动的眼转了转,沈七应了一声,退出了书房。
门无声闭紧,书房内静谧无声,隐隐能听见沈七守在门口笑嘻嘻地哄远丫头小子的声音。
沈铄抬眼静静地看着沈澜清缓缓皱起了眉,温煦柔和的目光落在沈澜清领间,刹那间便染上了冷冽的怒气。
清瘦的掌紧握成拳,砸在黄花梨书案上,“嘭”的一声,沈铄寒声道:“欺人太甚!”
“父亲息怒,澜清知错……”沈澜清霎时跪在沈铄腿边,掌心覆上青筋叠起的拳,“您莫气坏了身子。”
清隽的眉眼间尽是殷殷关切,沈铄凝视着自家儿子缓缓松了拳,怒气尽数敛进湖底,凤眸中逐渐浮起惯常的暖意。
指尖触上自家儿子颈间那刺目的红痕,沈铄压抑着怒气,和声问:“澜哥儿,他迫你的?”
沈澜清别开脸,企图掩饰脸上乍现的尴尬与狼狈,却将晕染着浅粉的耳尖送到了沈铄的视野。
沈铄微微皱眉,指尖一下一下刮着那抹红痕,静等沈澜清的说辞。
抛却了尴尬,沈澜清转过脸,头微仰,平静地回视父亲:“父亲,圣上并未将儿子怎样。”
“嗯。”沈铄深深盯了沈澜清一眼,自袖中掏出一匣药膏,直接用指尖蘸了些,仔细涂满沈澜清脸颊的疤痕,不轻不重的按摩。
带着芦荟清香的药膏抹在脸上,清清凉凉,舒服的紧。
沈澜清眉眼弯弯,看着沈铄,眼中尽是笑意。
沈铄淡淡地瞪了沈澜清一眼,挑开沈澜清的领口,又蘸了些药膏,涂在那红痕上:“你是沈家宗子,便应有沈家宗子的傲气,我惠风堂沈家虽看似势衰,但绝未到需得任人欺辱的地步。”
“父亲安心,儿子心里有分寸。”
“为人臣者,恪守臣子本分并无过错……”沈铄不置可否,替沈澜清正好衣领,自顾自地说,“但,恪守臣子本分与任君欺凌是两回事,我沈家子无需忍此等大辱。”
“父亲……”之前一直想不通,前世时父亲因何一反常态,突然开始结党弄权,此时,看着父亲状若平静无澜实则波涛暗涌的眼,他总算懂了。
沈澜清垂眼抿唇,默默攥紧了父亲温热的手。
“这江山看似安稳,实则隐患颇多……”掌心覆在沈澜清头顶,轻轻揉了揉,沈铄风淡云轻地说,“世人皆以为当年沈家先祖败于太祖皇帝之手,沈家子孙必心有不甘,实则不然……”
“……这世上有长存的世家却没有久坐江山的天家,我沈家只求长久,并不在乎这江山由谁家来坐,亦不在乎向谁家称臣,当年,沈家先祖之所以会与太祖皇帝做那一争,只为解决两人间的私怨。”
“!”沈澜清兀然抬头,凤眸微瞪,难得露出一丝呆样。
“呵!”沈铄轻笑,指节敲了下沈澜清额头,“瞧你这出息!”
“父亲,您该不会想……”
“为父什么都没想……”沈铄托着沈澜清的胳膊,让他起来,“为父只是破了次惯例,提前将惠风堂沈氏族长继任时需口耳相传的那条族规告知于你,免得我儿不知自家底细,遇事拿捏不好分寸,平白受了委屈。”
“父亲……”沈澜清躬身,搂着沈铄的脖子,脸颊轻轻蹭着沈铄颈窝,“此事便让儿子自行处理,可好?”
沈铄未置可否,拍了拍沈澜清后背,含笑微嗔:“你这也是要娶妻成家的人了,湛哥儿都不会如你这般跟为父撒娇。”
“二弟的娇都撒给祖父了。”
“回去好好抹药,那痕迹消了之前少去惠风堂里晃悠,免得惹你祖父碍眼。”
“是!”沈澜清笑着绕到沈铄身后,“父亲,儿子给您捏捏?”-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随手打掉捏在肩头的手:“莫在这儿惹我闹心,滚回桂院去换身立领的衣裳。”
“是,儿子先行告退,晚些时候再过来给父亲捏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