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五年,七月初五,旧都守将传来急报——
七月初二,靖王府突然发兵,与云王府联手,左右夹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瓜分了北荆州,靖王世子岳贤与云贼次子岳凌于云梦凤 凰台上歃血为盟。
次日,云贼岳拓发兵入秦岭,势如破竹。
发兵之前,钦差殷瑜被缚于阵前,岳拓手起刀落,血染王旗。
急报看了三遍,岳煜不动声色放下折子,视线扫过分坐于堂下的公卿:“殷卿,节哀。”
君主的声音淡然清冷,听在耳中令人只觉得冷漠无情,心底生寒。
堂下公卿瞬间垂首,姿态愈发恭谨小心。
由不得他们不小心,年初时陛下不动声色地将颇为青睐的沈家嫡长子与云王世子一齐送往江北,且看如今,尚不出半年,云王世 子已然过了五七。
沈家嫡长子命大福大,倒是九死一生回来了,曾经的辅政大学士苏硕父子却因他丧了命。
混在官场,谁心中没有几个小六九?
苏硕父子截杀沈澜清,他们信,但要说苏硕勾结云王图谋造反,却是如何也无法相信的。
苏硕那人,奉孔圣人如神明,孤高迂腐得近乎偏执,如何做得出背弃忠孝节义之事?
只不过见圣意已决,无可更改,便无人出头跟着惹腥臊罢了。
私底下,一众公卿们没少揣测圣意,琢磨苏家父子到底何处惹了圣上厌弃,却越揣摩越糊涂。
此时,见圣上看过旧都送来的急报后,不咸不淡地让殷大学士节哀,诸卿瞬间便自以为是的懂了。
苏大学士父子被绞,殷家独子被送给云王祭了反旗,陛下原来是在清算亲政前把持朝政的权臣啊!
难怪啊!
难怪安亲王自陛下亲政开始便再也不肯上朝议事了……
陛下的亲伯父尚且如此小心翼翼,他们这些外人如何还敢放肆?
万一哪天君主一个不悦,碰碰嘴唇绝了自家的后,他们是到地府找阎王说理去,还是要像殷大学士这般,老眼含泪强忍丧子之痛 ,叩首高呼?
“为陛下尽忠赴死,乃犬子之无上殊荣,臣与有荣焉!”
君主话音方落,大学士殷鸿便持着笏板跪倒在了御座之下,圆滚滚的肚子挤在金砖之上,几乎撑裂了深紫色的公服。
老臣哀痛,帝王无情。
沈澜清垂眼,余光落在那遮在御案之后,紧握成拳、青筋迭起的手上,平静的眼眸泛起微澜。
若不是护卫在君主身侧,此时他定然与堂下诸公卿同感。
陛下,您当真是生了好一张薄情脸,真实心意被掩饰得着实完美端的无瑕。
尽数前世无数次争执,或冷漠,或怒斥,几次真,几次假,竟是让人看不清,想不透了。
层层硬壳缓缓龟裂,复又恢复如初,更添了一层细密的釉。
想那作甚?便看清了,想透了,又如何?
二十年相伴,吾君始终独坐玉宇,未曾卸下一次伪装,露出半分心意,不过是信不过罢了。
波平澜静,清俊温和的眉眼笑意盈然,唇角、眼尾讽意分明。
不该想的,无需去想。
只需记得,今世,在吾君心里,他不过是吾君一新宠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