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然一个不小心让岳拓那小子攻到京师,兵临城下,你家父皇那张棺材脸可真是没地方摆了。”
安亲王言语间大不敬,诸卿皆小心翼翼地缩起了存在感。
岳煜却倒像早已习以为常,不动声色地起身,对着衣袂轻摆的绯色身影微微躬身:“大伯父所言甚是,朕受教。然朝中无良将, 朕不得已只能……”
“嗤!少来这套。”安亲王头也未回,只嗤笑着摆了摆那骨节匀称、大小正宜的手,硬生生打断了岳煜的话,“本王这老胳膊老 腿的,受不得累,便先告退了。陛下。”
岳煜也不恼,慢条斯理地直了身子,不疾不徐地继续道:“朕不得已,只能劳烦安亲王辛苦一趟,就任平逆大将军,将反贼岳拓 活捉入京了。”
最后一字落下时,安亲王手刚刚搭上御书房的门。
绯色身影收手转身,倚上紧闭的门。
安亲王脸上依旧挂着漫不经心的笑,目光却寒若九幽,再不见素日里的慵懒散漫,径自迎上帝王平静的目光,不让分毫。
沈澜清侍立在帝王身侧,成了被殃及的池鱼,按捺下心中惊讶,不动声色地运起内力以抵御那扑面而来的无形压力。
沈卿主动分担相助,身上压力骤减,岳煜缓缓抬起右手,玄色衣袖滑至肘间。
白皙的腕子,漆黑的串珠,呈于眼前。
岳煜仿若无意间一个举动,安亲王瞳孔骤然一缩,缓缓收回内力,散去压向那君臣二人的气势,哼笑:“很、好!此次当真是便 宜那奸人了,不过,陛下且记着……”
“本王凯旋而归之日,便是与你这小冰块算账之时!”
“朕相信安王不是小肚鸡肠之人。”
“嗤!不必给本王戴那高帽子,本王是否小肚鸡肠,你不妨去问问你家父皇,他当深有体会!”
问先皇?
沈澜清嘴角微微抽搐,安亲王这不拐着弯咒吾君去见阎王么?
光这一句话,他便已然见识到安亲王的小肚鸡肠了,果然,小心眼儿乃岳家通病。
不过,岳家人对上岳家人,肆无忌惮的安亲王对上冷漠强势的帝王,倒也不失为一出好戏。
饶有兴趣地将余光觑向帝王,不由微微抬眼,再三端量,沈澜清万分无语。
吾君非但未动怒,一双清冷的凤眸里竟然蕴满了笑意!
沈澜清心下无声腹诽:父亲所言无差,岳家人,绝不能以常理度之。
云王、靖王两大藩王联手造反,岳煜始终未露出半分急色,待算计着安亲王接了虎符,得了安亲王即刻启程前往旧都平逆的允诺 ,便摆手散了小朝会。
曾经的三大辅政学士,苏硕被罢黜治罪,殷鸿丧子治丧,尚且留在御书房中协助帝王处理政事的便仅剩耿良申一人。
耿良申不敛权,不结党,处理政事严谨公正,三大学士中属他最合心意,然,年近七旬的老臣,却也不好一个顶三个使唤。
殿阁大学士空缺着四个,岳煜却始终未开口点谁补缺。
如今,因帝王体恤老臣,殷大学士被放回来了家,满朝公卿满以为帝王今日必定要点个大学士出来。
谁知君主的目光在六部九卿身上扫了一遭,心思急转了几道弯弯绕绕,却只是在散朝前将户部尚书沈铄留在了御书房外间,协助 耿大学士处理政务。
户部尚书沈铄之横溢的才华,淡然温和的风骨,自詹事府时便入了岳煜的眼。
彼时,岳煜尚是太子,年纪尚幼,父皇只允他听政,却不准他议政。
有次,父皇私下里考校他政事,他绷不住,便向父皇举荐沈铄,赞沈铄有宰辅之才。
他记得清楚,当时,父皇岳暤言道:“广纳贤良无错,但,你且记着,只要他姓沈,便不可封阁拜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