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又问他:“有没有想卖出去的话?我最近在办青少年艺术展和拍卖会,你如果想……”
云秋打断了他,小声说:“我的画不好看。”说完后,又补上一句忐忑的,“谢谢。”
“我看你速写和色彩已经很好了,我昨天看见你画了一张静物图,很好看,可以送给我吗?”萧问水问,又笑着,是开玩笑的语气,“你画个我吧,画个我也行。”
他突然变得认真起来,是他以前哄他的语气,低声说:“我生日……我生日快到了,你送我一张,好不好?”
其实哪里快到了,还有六七个月的时间。
云秋为他学了艺术,想要在他明年的生日上送上一幅画。这个惊喜在他得知的同时覆灭,上次云秋亲口告诉他时,仿佛筑起了一个遥不可及的幻梦。
他曾为他这样努力用心,可是他错过了他身上的气息,错过了知晓他一切念想的时刻,直到最后才恍然惊醒。
云秋喜欢他,他一直知道,可是云秋走得那样干脆利落,他绝情得没有带走任何东西,也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他什么都没有给他留。这朵小喇叭花生长于幽暗,连自己的气息都掩藏得小心翼翼,最后消失在他迷离的梦中。
室内很安静,连萧小狼都睡着了,趴在沙发一角一动不动,只是时不时地抖一下耳朵。空气沉闷。
萧问水调整了一下呼吸,仍然带着笑望着他,只是那笑意快要绷不住了,像是马上要随着声音逐渐黯淡下去,“什么都好,你送我一幅……可以吗?”
云秋没有说话,在他这样热烈的请求前,他有些为难地看了看手里的画本,又看了看他。
他说:“这是我的作业,要交给老师的。”
他把画本收了起来,又像是觉得自己这样做有点不礼貌一样,云秋低下头,谨慎地补了一句:“我的画都太丑了,还是不要吧。”
萧问水没有坚持。
他吃完饭后,像是精神又差了一点,云秋问他要不要去医院,萧问水说:“再借一下你家的床吧,我睡一会儿。”
云秋就说好。
萧问水进了房间,而云秋继续留在客厅里。
从中午到黄昏,再到夜晚,空气慢慢地凉下来,开窗后,房间里的旖旎气息也已经散去。
萧问水睡得不沉,断断续续的,因为云秋留在房中的气息也是断断续续的。他知道自己在发烧,准备不去理会的时候,骨头又开始疼了起来。
他再次拿出那几个小药片吞进嘴里,就着盐水,口中无味,回味又微微发苦。
那种药还有镇定安神作用,萧问水这次睡得很快很沉,醒来时已经是半夜了。
身边没有人,而客厅的灯还亮着。
萧问水有点疑心云秋这个小孩睡在了客厅沙发上,轻轻推门出去看时,却发现云秋还醒着。凌晨两点的时间,背对他,正在全神贯注地写作业。房中静得能听见落笔时沙沙的声响。
他这么努力,一定非常非常想考上星大。
而这种努力中,也会有想要急切从他身边逃离的愿望吗?
那一刹那,仿佛有无声的光影将他们两人切开了。云秋会有光明前程,会有今后不再有“萧问水”出现的大好人生,而他会留在阴暗的角落里,直到枯朽散尽。
那种感觉又来了,那是无法抑制的渴望,他想把这朵花摘下来,拖回黑暗里,要死一起死,要腐朽一起腐朽,要沉沦就一起沉沦,这是不可控的、恶毒的火焰,是他迄今为止唯一的野望。
萧问水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他拿起过来时的外套,轻轻咳了一声,等到云秋回过头来看他的时候,轻声说:“我先走了,公司突然有急事。”
云秋有些局促不安:“我,我送你。”
萧问水拒绝了,他淡淡地说:“太晚了,外面也冷,而且我有人来接。”
云秋“哦”了一声,又默默地坐了回去,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在待人接物方面有所长进,可是也不知道一般人会在这个时候客套几句“那多不好意思”“那我就不送了,注意安全”之类的话,他只是沉默着,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低头写作业。
萧问水推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