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得先让他爹到户部查《全书》,看容县每年该缴多少钱粮、县里近年的人口、山川土地情况;还得了解前任是怎么离职的,去职后是升迁还是贬黜甚至罢免,任内是否有未结的案子、该欠户部的钱粮。

到任之前,要先发谕单到容县,让属官们到县城门口等着迎接。谕单里叫他们预先盘查县库里见有的钱粮,列出他上任前积存的悬案——

总之一句话,上一任知县哪怕早就走了,该他任内出的问题也得清清楚楚地记下来,让朝廷知道该是谁的责任,他们不能给前任背锅。

谕单里还得附上给上司的书信,叫县吏替他送到布政司和府州衙门。给下司的只写简单的命令就行,给上司的却得按规制写“禀启”,附上自己的官职、履历,禀告省府厅各级领导自己即将到任。

当然,光写禀帖表忠心还不够,给领导是要送礼的。

这个潜规则在《政要》里没写,论文里却附有后世专家通过明清小说整理出来的规矩:送上司可以送象牙笏、牙箸、牙梳、牙仙,犀带、犀角杯,纱帐、绸桌椅套、成疋的丝绸、皂纱靴……还有熏香用的香饼和各品级的补子。另外还得给夫人们预备些小礼,这个倒不用太多,就是装饰用的玉簪、玉扣、珠花、挑牌之类。

给上司的礼物带够了,他们还得准备银子、准备自己日用的东西,更得带人。

宋举人这么大年纪,不可能让他一个人上任,必须带上他这个儿子服侍。然后还得带几房能干的家人,女的收拾后衙,做饭洗衣;男的平常干干杂活、赶赶车、当当保镖。万一赶上县衙里上下勾结要为难新县令,他们还能学海瑞把衙役辞了,用自己用家人抡板子行刑。

宋时对着论文列出单子,直接找嫡母樊夫人安排人准备行李,挑选合用的家人,又想起来要了个做饭合口的厨子。宋举人和儿子们在外头奔波回来,就听樊夫人说起宋时的安排,又看了他写的计划单,又是惊喜,又有些感慨。

喜的是宋时小小年纪就能为父亲的政事操心,列出来的单子有条有理、清楚周详,比他这叫官位砸得手忙脚乱的父亲还强些。感慨的则是,宋时这般年纪就能懂得这些,必定是桓先生当年用心教过他的……

如今余泽犹在,人却已驾鹤西游了。

宋举人看着小儿子沉稳从容的姿态,就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位气度不凡的进士,心头一酸,拍着宋时的肩膀说:“桓先生待你恩重如山,将来你得记得这份恩情,成亲之后好好待桓姑娘,不然爹也饶不了你!”

宋时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爹你将儿子看成什么人了?我是你亲生的儿子,岂能是那种沾花惹草的人!”

宋举人尴尬地咳了一声:“谁跟你说这个!为父是怕我去容县赴任之后,你娘跟兄长宽纵了你,惯得你不思上进,跟方仲永一样泯然众人,我们家可就对不住桓家姑娘了。”

宋时笑道:“我本来就要陪着爹去容县,爹见我行事有什么不对的只管随时教导。”

他母亲和哥哥都吃了一惊,二哥立刻站起来按着他道:“哪能叫你去!你才几岁,做得了什么?你就留在家里念书,我陪父亲去。”

宋时按着他的手说:“我去得了。二哥,你看我写出来这些东西就该知道,我懂……我在桓家听过些做外官的事,能帮上爹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