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的状书中原本也没说王家全无隐田隐户之情,只告的宋县令用刑太过,又未能预先防住水患罢了。此事既不能算诬陷,他让人阻拦巡按那句话也只是口头喊喊,并未成真。便是巡按亲审,也总不能为他这般年纪的老儿随口一句话便重责林家吧?
衙役们把这句话层层传出,门外声浪再度沸腾起来,无数道喝骂声涌入大堂,其中竟隐隐有宋时父子的惊叫声。
他就从那隐约的震惊声中得到了一点安慰,抬起浑浊的双眼看向堂上巡按。
黄大人眉头紧皱,略有诧异之色,目光越过他头顶看向后方——一道沉稳而微带喑哑的声音便从那里传来:“宋县令用刑不算过当,而是依大郑律由学校教谕处置,至于生员受刑时令全体生员旁观,原就是朝廷定制,用以警示诸生,不使其自恃身份干犯国法。且在宋县令审问之前,其子宋时便已到府城中通报此事,审讯事宜都与朱大人和下官详细说过,下官可以作证。”
他一面说一面走到堂前,竟无人阻拦。直到他站在林家父子身前,二人才看清他穿的是一套青色官袍,足踏官靴,身材修长,给人一种苍松般挺拔坚韧的印象,即便躬身行礼时也丝毫不折昂然气势。
他深深施礼,对黄大人说:“下官汀州府理事通判桓凌,见过巡按大人。前日得汀州卫黄指挥使与本县宋知县派人至府中报信,听说大人险被当地豪强恶霸绑架,知府朱大人特派下官来协助大人捕拿这些目无朝廷法度的恶贼。”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有个BUG,武平县旁边的是卫城,不是千户所城
第36章
堂上不是见礼的地方,黄巡按只朝他笑了笑, 而后便收起和悦之色, 肃然说:“桓通判来得正好。你主理汀州府钱粮、河运、都捕之务, 本案牵涉甚大,正需你府厅相助武平县缉捕犯人, 重理本地田亩钱粮事宜!”
桓凌一身风尘,衣角被露水打湿的痕迹还没干透,神情举止却丝毫不见疲态, 躬身上前, 利落地应一声“下官遵命”, 便即走向廊下,去找宋县令商议起该捉拿哪些犯人。
林家父子辩解的借口叫他狠狠打破, 黄大人更透露出了要以此为由, 清查他家隐田隐户之事的打算。林三太爷仿佛见着他们林家也如王家般身败名裂、满门遭囹圄的情景, 鬓角额头顿时钻出细汗, 身子渐渐颤抖起来,呼吸响得如同胸中拉着一个破风箱。
黄大人却全不怜他是个老人, 厉色道:“你与陈珏、陈璞兄弟、王复昌、徐源、徐炎叔侄等人到省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巡按御史衙门诬告武平知县在先, 在城西林家庄院又亲口说‘拦截御史’之语, 分明意欲蒙蔽上官, 冤陷清廉忠直之官入罪!
“你等越两级到省里上诉是一罪, 诬告武平知县是一罪,有意误导本官查案是一罪……你林家在武平盘踞多年,贪占田亩、欺虐小民, 还有不知多少血案有待翻出!今日本官先治你前三罪,来人,将林泽、林处隆父子衣冠剥去,先打他以民告官三十杖、越讼五十杖!”
“……既诬告县令枉法滥刑,依原罪本该杖责一百,流二千里,诬告罪以原罪再加三等,依律拟为绞监候。行刑之后,且将他二人投入狱中,等武平县再审其家中田产、银钱等案!”
林家父子在底下齐声叫着“我有功名”“我要赎杖”,黄巡按只如不闻,扔下一把红头签,命衙役拖下去打。
两边差役齐声应喏,如狼似虎地赶上去,将林家父子剥去衣冠,拉到堂外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