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七篇共三万四千余字,是四书中最长的一本,故而也是最容易出题的一本,随便截一句甚至一节就是道大题——不像《大学》《中庸》,因考得太多,已经到了省试会试这样的大考都得出截搭题的地步了。
而“淳于髡”这一节句句经典,讲的是读书人该恪守正道的道理,实在有值得考的地方——便是不考,读书人也该用心揣摩遵行孟子之言,庶几不负读书人济天下之志。
他便先从字词讲起:“淳于髡,是齐国辩士……”
淳于髡正是齐威王“一鸣惊人”故事中,劝威王振作的另一位主角。他自俳优出身,能言善辩,曾在楚征伐齐国时到赵国借兵退齐,又屡劝威王勤力王事,被威王拜为政卿。他的事迹记在《史记·滑稽列传中》,在桓凌看来,是读书人就都该知道,所以介绍淳于髡的身份时,并不提他在齐国的官职,而是单点出他“辩士”的身份。
因是辩士,故擅长用布设陷阱,巧用隐喻申自己的道理,辩得人哑口无言,只能屈从他的说法。
于此节中,淳于髡先与孟子论“男女授受不亲”“嫂溺援之以手”两条。这两件事看似只是礼法之争,实则是淳于髡设下的论辩陷阱——
在孟子说出“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之后,他便就着这个“权”字紧逼孟子,指出当时天下大乱,百姓如溺,孟子既知事急从权,也不该死守正道,而该如同“嫂溺叔援”般放弃心中所执,出仕为官,以掷救陷溺乱世中的百姓。
而孟子的回答却更有力:天下陷溺,惟道可以救之。嫂溺可以仅用手援助,难道你能以一双手将天下从陷溺之境救出来么?
能救天下的惟有“道”。须自己先恪守正道,遇合了肯听谏言,以正道治国的明君,方能令君上施仁治、行德化,以救世百姓。若为救世先弃了正道而去逢迎昏庸君主,则即便当了高官,君主对他言听计从,可他自己已失了解救天下的器具,又如何还能援救天下人
此章是言遇事或可从权,但士人守心中正道绝不可有失,不可自欺欺人地说一句“从权”,便折节枉道以求富贵。
他在台上讲,宋时在台下笔边抄边赞,甚至想带头鼓掌,给他一个热烈的反馈。可惜大郑朝这时候还不流行观众给台上老师鼓掌,他只能把满腔激动都发泄在笔墨上。
桓小师兄讲的真好。
并非好在直解孟子的部分——当然他讲解的也好:深入浅出,微言大义,单凭“辩士”一词便隐含褒贬,充分体现了儒家对淳于髡只怀本国小利,不念天下大义,不知仁、不求正道的鄙薄。
他们搞《春秋》的,就在微言大义上见功夫。
但比他讲学水平更好的,还是他的行事。他是真正按着孟子之言,不为富贵权位诱惑,放弃对心中正道的坚持。
要不他怎么能舍弃朝中清贵官职,舍弃周王与其背后一系势力的好处,抛家舍业地到武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