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听他们声音渐高,要跟自己争执起来,忙拍了两下掌,肃然说道:“咱们进翰林院时,院士们已经开始修《大典》了,虽说各位同年多半时间跟着学士读书或随我练字、刻版,却也该见识过修大典的场面,见过前辈们为着一句话、一个词、一个年号、日期一遍遍翻书修改。难道那些前辈翰林们才学不如你我、记性不如你我?”
庶吉士虽说在这京里都是横着走的,见着侍郎、尚书的车都敢不避让,但唯独在这翰林院里横不起来——因为前辈们都是庶常出身,还有历科殿试的三甲。大家叙叙出身,他们这些庶吉士在普通进士面前自高一等,在前辈翰林面前却没那个底气。
若是三甲,还可压压往年的状元,可惜他们不在三甲里,面对的却是三元及第,状元中含金量也是最高的一位,只能服气。
宋时见他们老实了,便改口激励:“咱们这部目录虽不收录进《大典》,却是圣上指名要配着书赐与周王殿下的,编订时自也该学前辈们一般用心。若有一丝半毫误差,叫人挑出毛病,你我还有何脸面留在翰林院?”
若非周王如今是被贬出宫,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好事,他还真该许下一顿酒席作奖励,吊吊大家的工作热情。
好在如今这时代皇家至高无上,这些庶吉士想起自己是给周王编目录,不用加物质奖励,精神上的满足感便驱动着他们努力加班了。
宋经理欣慰地陪着他们连加了十天的班,印出了五套精致整洁的目录——多递上几套备用,以免装订中有损耗,还得重印来补上。反正只雕版麻烦些,后头印刷都是机械劳动,在馆的庶吉士都是二三十岁的青年,干起这些活计并不费力。
宋时检点再三,确定无错印、无油污、无漏墨之类问题,才将这些目录分别整理好,用厚纸糊了文件袋装起来,袋面题上书名,一总递到曾学士手中。
曾棨也是个谨慎人,拿到手先抽出几份,对照着书检查。看看纸面印得干净整齐,提要、页数都对,才放回文件袋里,将袋口绳子缠在袋身钉的铜钮上,看着那袋子笑了笑:“这袋口回头用火漆封上不就是了,何必弄得这么麻烦。你一个男子倒会做这些女子的针黹,不怕叫人笑话么?”
宋时笑道:“学生总要将这些交给老师看过后才能封口,但怕这中间错手拿反了袋子,里头印好的文稿掉出来,有弄脏、弄乱的。况且在这纸袋口上钉个钮子也不算麻烦,学生顺手便弄了,不值得为这点小事另寻人来做,也耽搁工夫。”
这么一个大活人,又不是手脚残缺,还能不会做手工吗?
他对自己的动手能力十分满意,曾学士却对他的生活条件不大满意:“你家里便没个女眷帮着做这些,竟叫你一个男子学针线?这、唉,虽说如今你与桓佥宪要好,但家里也该有个人主持中馈,不然一个男子怎么过得起日子?”
不是一个男子,是俩。
桓凌虽然不会主持中馈吧,还是挺贤惠的,凑合着也能算红袖添香……还会按摩呢。
他脑中略转过念头,收起嘴角满足的笑容,正正经经地说道:“老师放心,我们两家都有会做衣裳的家人,我这只是为着早些把稿子交给老师,才自己顺手做了这些袋子。”
他老师活了几十岁,还看不出他的神情?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你们就是年轻……罢了,男子娶妻,倒何时也不晚,只是你这样一拖再拖,偌大年纪还膝下无儿,不怕父母着急么?”
桓凌是没得父母,连祖父都不在京了,宋时这边却父母俱全,难道父母不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