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翱不知道那些看上去喜欢着执废的人们,都是如何“喜欢”他的。
他见过执仲吞吞吐吐面露尴尬之色的样子为执废送来御冬的衣物,见过执语温和儒雅地笑着与执废品茶吟诗风花雪月,也见过殷无遥小心翼翼地守在床边喂执废喝药,细心周到。
但他也看到执仲在朝堂之上支持用戎篱三王子来换边疆三城而毫无犹豫,看到执语目光闪烁着不甘却不作任何努力挽救局面,也看到那位帝王出尔反尔为帝王权术将执废弄得身心俱疲。
这是他最不能原谅的地方。
他们,有什么资格喜欢执废,有什么资格关心他,又有什么资格让那个脆弱的人再度伤痕累累!
思绪不断变换,一转经年,当年那个肉呼呼的小皇子也已经成长为翩翩少年了。
沐翱凝视着桃花树下那抹纤细又专注的身影,眼里带着温柔,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安静地在一边看着执废了。
专注的人何止执废,他自己不也是如此?殷无遥的脚步靠近之时沐翱才警惕地回神,手下意识地放在剑柄,稳稳按住,手心渗出的几滴汗水却是为了没能迅速反应过来而懊悔,也因为殷无遥身手莫测而惊。
殷无遥只冷冷瞥了沐翱一眼,视线并未多做停留,执废略微皱着眉,还在犹自研究着步伐的转换,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差点又来了个左脚踩右脚,身体一晃,肩膀已被人扶住。
那人嘴角微微勾起,眼里露出戏谑的光,白皙如玉俊秀完美的脸庞丝毫看不出年已而立,“较之日前进步了些,有几个步子转得过于生硬牵强,来,朕教你。”
“父皇?啊……”忽略执废皱着眉头眼里那毫不掩饰的厌恶,殷无遥手脚并用地托起执废的腰和手臂,带动他将繁难的舞步一步不错地跳了一遍,几个转身承继的动作在他的指导下做得比以前都要熟练流畅。
殷无遥转过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沐翱,一个强势的眼神扫过去,沐翱不禁涌起一股寒意,尽管不愿意,还是按照帝王的意思悄然离开了庭院。
一边走远,一边还能听到院中那两人的对话。
“呵呵,朕带你跳一遍,不是学得更快了?”
“儿臣自己可以,不劳父皇费心……”
“你是朕亲立的太子,费这点心没什么。”
“还请父皇以国事为重……”
“太子的事不是国事是什么?”
“……”
“这处要这样走,点、转、带……对了。如何,不是比之前好多了?呵呵。”
沐翱能想象得到执废无可奈何之下鼓着腮帮子任由对方的景象,绛朱薄唇微微撅起,就连主人也不自知,这些不易察觉的小动作有多可爱。
慑于殷无遥冰冷狠绝的眼神,那是沐翱第一次退缩,如果他真的如闻涵所说的大胆,说不定只要往前走一步,日后也会有所不同。
皇宫不是个太平的地方,住在端居宫里短短的半个多月,沐翱解决了一批妄图下毒伤害执废的人。面对敌人,沐翱从不手软,只是对着烛火看那跳动摇曳着的烛光时,皱起的眉如沟壑般深。
太子东宫的守卫单薄不说,甚至连大胆下毒的人都有,陛下对于端居宫里发生的事情不可能不知,却仍默许放任,想到这点,沐翱眼中的怒意更盛,而那默许了宫中肮脏手段的帝王,此时却在执废的寝宫中。
冰冷的剑光在月色下闪现,沐翱如鬼魅一般立在那人的面前,抬头质问道:“你到底置他于何地?”
帝王眼里是轻视更带些邪魅的笑意,“朕这是在帮他。”
“帮他?!”沐翱睁大眼睛,甚至连手中的剑都微微晃动了一下。
帝王全然不察般盯着沐翱的脸,“皇宫可不是一个适合安慰过日子的地方,朕要让小七绝了这念头,宫人们或妒或恨,小七不可能看不到,他只是不去在乎而已,朕,就是要他看到,何谓残酷无情。”
那仿佛能将人洞穿的森然目光,竟让沐翱有种不战而败的挫败感,“朕能看出来,你对小七的愤,和甘。”
愤怒他的不爱惜自己,愤怒他像个随时要消失的人,愤怒他很少为自己着想。
却也甘之如饴的待在他身边。
那一刻殷无遥转身而去的背影,像个烙印一般留在沐翱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