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围着他转了个把小时后,开了一堆常规检查的单子交给他床旁边的护士,交代她第二天带着他去检查,然后只留下这个照料他的护士,其他人一边嘀咕着不可思议,一边成群结对地撤了出去。
龚越吃力地扭过脑袋,透过窗户看了看窗外的天,天空还是瓦蓝一片,劫后逢生的喜悦感被身边这忽然而来的冷清冲淡了。
除了医生,他连一副熟面孔都没看到,他才躺了一年而已,居然一个熟影子都没看见!龚越心里颇不是滋味,虽然他从十几岁开始,便早已一个人摸打滚爬地生活了。
“高舜、高舜、高舜!”他身旁的护士一连三声叠呼才引回了龚越的注意力,他不解地看着身旁的护士。
“你在叫谁?”大概太久没开口,声音很哑。
护士当场傻眼,“你……你不记得你是谁啦?”
龚越比对方更傻眼,什么叫不记得自己是谁,他记得很清楚,他是龚越,三十岁,退伍一年,在保全公司保镖做得好好的,为了保护他的“老板”,被一颗流弹给击中了。
但看着对方那越来越凝重的表情,常年养成的谨慎让他不再贸然地开口,他沉吟半天,顺着对方的话说道:“我不记得了。”
护士当机立断地再次按响了床头铃,将刚刚散去的一伙人又给招了回来,如此这般一说后,主治医生也当机立断的让人带着龚越去做检查。
在龚越被一个一米七五的男护工抱到轮椅的一刹那,他低头看到自己耷拉在轮椅上的手背和脚背才惊觉一件事——这不是他的身体!
在这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震撼里,龚越几乎能感到自己背后都泛起了白毛汗。而站在他周围的护士医生却全无所觉,推着他去七楼做各项检查时。他透过电梯的合金大门,朦朦胧胧地看到自己投射在门上的影像,是一个少年的样子。
少年是坐在轮椅上,手长脚长,看起来个子应该不算矮,五官算不上出彩,但是浓眉大眼,方毅刚正,再长个几年,倒是很有男人味的一张脸。在龚越一瞬不瞬地盯着电梯门上的少年看时,对方也回以他对视的眼神。
也许是惊骇过大,也许是脑子早已懵了,更或者只是龚越在怀疑自己做梦,总之,一堆检查项目做完后,龚越一直没有吭过声。
这要是放在今天以前,龚越大概只有在自己的队长,以及后来的上司面前才会有这么配合指令的时候,其他时间,想指挥一个龚越,比指挥一千头羊驼还要困难。
一圈检查坐下来,只有一份十分高端的报告停在龚越面前——创伤后遗症,亲眼目睹自己的父母于车祸中丧生,无法接受,所以屏蔽了自己的记忆。
龚越勉力提起手指。脸色虽然还是有些难看,但是大脑在这一刻却出奇的冷静和镇定。他将报告提溜到自己眼前,挑着自己能看懂的部分,一目十行地扫完,最后定睛在报告的日期上。
2012年4月28日,离他最后失去意识时只差三天。而他醒来也恰好三天,这一切对龚越来说只有三天,没有什么躺了一年,更没有什么车祸父母双亡,他龚越的双亲去天堂都不知道多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