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后来我就知道这个傻子准得出事儿。因为他眼睛里有活气儿了,但是是那种案板儿上的鱼使劲蹦跶那种活气儿。
那天晚上头一回,他完好无损地到我这儿来,他问我要是男的主动把孩子流了会不会落下毛病,生育能力还会不会恢复。我知道是你把孩子流了,但是我没点破,直接跟他说恢复不了。他就一直问我能不能想想办法,因为他说的那个人还很年轻,还有一辈子要过。
方明执才多大啊?但是他看谁都年轻,他自己最不年轻,最不用别人照顾,最不惹人心疼。
但是你放得开,你是正常人,爱的时候如痴如狂,不爱的时候方明执就是准备下锅的鱼,管他是清蒸还是松鼠,你没吃就是行善了是吗?”
解春潮的脸上最后的血色也消失了,他紧紧地咬着牙,想从脑子里扯出来一点逻辑,他想跟孙玮解释,他根本不是他说的那样的,但是脑子里的掺着的线团越扯越乱。
解云涛看着解春潮站不住似的,身子直往地上滑,用力把他捞进了自己怀里,朝着孙玮低吼了一声:“你少扯这些咸淡了,他怀着孩子呢!”
孙玮像是受了迎面一击,一套一套的话全卡了回去。最后他一边帮着解云涛扶解春潮,一边支支吾吾地说:“怎,怎么,这怎么……”结巴了一会儿,被一盆冷水泼醒似的,他状态转化地极快,叮嘱解云涛:“可别让他站着了,你让他坐下靠一会儿,我立马让人推担架车过来。”
解春潮靠着解云涛,眼睛一
直热热的,他闭上眼睛,却总有液体从眼角滑下去,他也知道解云涛也一样,孙玮也一样,他们都不真正了解情况,所以他们的看法本不能使他动摇,但方明执的生死未卜让他重生以来奉为圭臬的许多想法都打散成沙。
他太想寻求一个支撑。
他靠在解云涛肩上,低声问:“哥哥,是我做错了吗?”
解云涛粗声粗气地说:“别胡思乱想,不管方明执是有什么毛病,他自己不说,难道光等着别人猜吗?他这种人,自己想不通就不该坑别人。而且让这个姓孙的一说,方明执这一天到晚地出生入死似的,我才不愿意你和他在一块儿。”
解春潮心乱如麻,他努力地梳理着思绪,却被无数个死结绊住,他用力一拽,所有的思绪一瞬间全拽断了,黑暗罩下来,像是停了电。
解春潮做了一个零零碎碎的梦。
那个梦就像是个账本子,记着这辈子对他好过的那些人。
他爸妈都是普通中产,比起对解云涛,他们明显更偏向身体稍微弱一点的解春潮,家里轻活重活都不让解春潮伸手,对他的要求特别简单,活得端正。
解云涛就不用说。他不是那种情感特别外露,热衷表达的人,他很少主动关心别人,其实哪怕是对解春潮,表明看上去也就那么回事儿。但是认识解云涛的人都知道,他弟弟是他的心尖子。
梦里头是件关于解云涛的事发生在解春潮挺小的时候。
那会儿解春潮也就五六岁吧,还没上小学,特别喜欢电视上一个动画片,每天六点雷打不动地蹲在电视前头看。
但是有天家里头大人没在,只留了点零钱说让解云涛给解春潮弄点吃的。
解云涛这个人从小就讲究,他不上外头大街上给解春潮买零嘴凑合,而是认认真真地到菜市场去买了一把手擀面,仨鸡蛋,一个西红柿加一头大葱,学着解爸爸的样子,想给解春潮做打卤面。
解云涛那会儿也才八九岁,原先只用煤气灶煮过方便面,但是他不愿意给解春潮煮方便面,大概是觉得不健康。
鼓捣了挺长时间,解云涛端着两个碗过来,给解春潮一碗,给自己一碗。
解春潮一撇墙上挂着的圆表,都快六点了。他知道解云涛不让他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就故意做出一副不爱吃的样子,挑了两筷子就说吃饱了。
解云涛挺生气地,就问他为什么不吃,他当时挺理直气壮地说:”这个面条都黏在一起了,还不如方便面好吃!”
解云涛就劝他再吃一点,别饿着肚子,解春潮到底怕他,又挑了两口。
解春潮装模作样地吃了点,就甩下筷子看电视去了。
但是那天他看了一会儿,半天没看见解云涛在跟前晃,心里头就不踏实了。电视也顾不上看,解春潮满屋子找解云涛,结果在厨房找着了。
解云涛听见解春潮过来,猛地抬着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背朝着他说:“进来干嘛?到处是油。”
解春潮听着他声音里的鼻音,吓坏了,扯着他的衣角就号:“哥哥,哥哥!”
差着三岁,解云涛比他高不少,看见他哭,忙转过身来替他擦眼泪:“你哭什么?”
嫩豆芽似的解春潮咧着大嘴,满脸的泪珠子:“我惹哥哥生气了,哥哥不喜欢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