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文双月将考篮放在车辕上,转身施礼,“我这就回去了,以后也不会再来。”
“文千户误会了。”
衣长宁往回示意,原本站在考场前拦住文双月去路的几个御前侍卫,正听了吩咐往回撤走。
片刻功夫,几个御前侍卫就离开了,空出那一片被围观的小场地。
“我二叔没有拦着千户下场的意思。”
文双月不傻。
衣长宁说衣飞石没有拦着她下场的意思,那派人出来的是谁?皇帝。
“襄国公宽宏。”文双月施礼,“不过,我还是要回去了。”
“且慢!”
衣长宁抢前一步,提起她放在车辕上的考篮,“文双月,我二叔有话带给你。”
他客气的时候,文双月不失礼,他不客气直呼其名,文双月也觉得理所应当。
“请讲。”文双月微微颔首,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你与裴露生杀了我姑姑,我家没有一个不讨厌你。我讨厌你,我二叔也讨厌你。”
“不过,我二叔说了,人死不能复生。”
“此时杀你了无益处,若你能重新将文家的功德碑立起来,也算是替我姑姑添了阴德。”
“所以,你既然活着,就活着好好地替陛下当差,替天下百姓当差,替我姑姑当差。若有一日你重新立起文家功德碑,还请你到青梅山主陵,向我姑姑宝珍公主焚香祷告,告诉她,你赎罪了。”
文双月脸色苍白地盯着他,万万想不到,衣家竟会是这样的态度。
衣长宁说着,双手将考篮送上。
文双月久久不能接。
“你也太小看我二叔器量。他若诚心与你过不去,你还能活到今天?”衣长宁反问道。
衣飞石看着文双月身披官服威风凛凛办差时,心中确实极其恶心。
可是,也仅限于犯恶心。
衣飞石是被皇帝极其爱重、旧部满天下的实权派国公,摁死一个文双月可谓不费吹灰之力。只要他暗示一二,就有无数旧部能替他制造意外让文双月死得毫无破绽。
然而,他从没有仗着自己的权势欺负打压文双月。
这其中有衣尚予曾答应宽赦文双月的缘故,不过,衣飞石骨子里也并不是真的那么遵从父命。对于他自己坚持的事,拐弯抹角哪怕是偷偷地,他也会尽量去办了——之所以没动过文双月,是因为衣飞石对文双月也存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同情。
文双月不是杀死衣琉璃的主犯。她是胁从。她同样是被裴露生欺凌的受害者。
衣飞石恨她替裴露生按住了心口中刀的妹妹,也同样明白,就算她不去按住衣琉璃,衣琉璃也活不下去了。没有人能在心口中刀之后活下去。
这么多年来,衣飞石从未对文双月有一指相加,原本就代表了他的态度。
文双月接住考篮。
她从未感觉到自己的命运如此沉重。
现在她不仅仅背负着文家几百条人命换来的功德碑,她还得负责替衣琉璃建功,向衣琉璃赎罪。
想起那一位温柔爱笑的将门虎女,文双月一度后悔得恨不得死在当年的心思淡了。是啊,去死当然很容易。闭上眼睛,等着屠刀砍落,睁眼就是下辈子了。
可是,她做错了事,凭什么一死了之?
“我尽量。”已经不年轻也不再天真的文双月,只能给衣家这么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