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给姜羽指了方位之后,就挥挥手赶姜羽出去,免得齐军来了,连累她。
老先生把戚然明藏在一个颇为隐蔽的山洞里,洞口很小,仅容一人进入,进去后却极宽敞。更关键的是,洞口天然生了许多草木,把洞口遮得严严实实的,若不是老头子年轻时打猎,无意中跌进去过,怎么都发现不了这儿还有个洞。
姜羽按着老太太指示的方位,在山里转了两圈,结果那山洞太隐蔽,他竟然没找着。不过幸运的是,齐军没找到戚然明,似乎已经放弃了,姜羽转了半天,也没见着齐军的人,心里稍稍安定下来,也不太着急找人,起码他现在知道戚然明安然无恙。
姜羽是被一阵不成调子的笛声,吸引到老太太所说的山洞的。
起初他只是听到鸟叫声里混入了一声短促的笛声,似乎吹笛的人气息不足。由于那一声太短,简直像是姜羽的幻听,姜羽并没有在意,随后,笛声又幽幽地响起来。
不太好听,有点刺耳,还跑调。
但是,大约是《燕歌行》的谱子。
姜羽垂眸,看向自己腰上悬着的那支白色的骨笛,心说这是带对了。
寻着笛声,姜羽终于找到了洞口,但等他到入口时,笛声又消失了。似乎里面的人发现有人过来了。
窸窸窣窣的草木声取代了笛声。
姜羽看到一个隐约的身形出现在草木后,那不是戚然明的,而是老头子的。
“老先生。”姜羽轻声道,“我是从老太太那儿找到这里的,里头的是我的朋友,我是来接他回去的。”
姜羽简明扼要地说明了自己的身份来意。
老头子哗啦一声扒开灌木丛,上下打量了姜羽一下,背着手往山洞里走:“那就进来吧。”
姜羽一进去,就有一股浓烈的中药味扑鼻而来,浓重得他不由自主得皱起了眉头,再往里看时,只见山洞里头燃着篝火,篝火噼里啪啦作响,爆出火星。篝火上用石头搭了一个简易的灶,灶上有个罐子,里头熬着药,咕噜噜地响。药香正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而戚然明背靠在一堆干稻草上,身上盖了条老旧的被褥。被褥是那种大红大绿的花色,缝缝补补,打了好几个补丁,洗得发白,盖在戚然明身上,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要是平时,姜羽看到戚然明盖这么一条大花被,保准要笑,但此刻他没什么心思笑。
因为药香里还混着隐约的血腥气。
而戚然明的脸色,是温暖橘红的火光都掩不住的苍白。
如果说他以前只是苍白得像生了重病,那现在就是病入膏肓了。
他手上拿了一支简陋的竹笛,应该是他自己削的,刚才的笛声大概便是用这竹笛吹出来的,所以才刺耳又跑调。
在姜羽看着戚然明的时候,戚然明也在看着他。
姜羽的目力,不足以支撑他看清戚然明眼里的情绪,因此他轻手轻脚得走近了些许,直到近得他能把戚然明看得清清楚楚时。而后姜羽感觉到心底某个位置,有种细细的抽痛。
戚然明的嘴唇干燥得裂开了,没有一点血色,衣领上露出的一点皮肤,竟有些发青。
这是因为他。
戚然明原本完全不必卷入这场战争里来,他原本就是个不相干的人。而若非他的失误,考虑不周,戚然明也不至于此。
姜羽不自觉地抬起手,手还没落到戚然明的头发上,戚然明就蹙起眉别开了脸,躲开了姜羽的手,问:“你怎么来了?”
好似不欢迎他来似的。
嗓音沙哑,低而轻,没什么中气,也难为他能吹那么久的笛子了。
这个问题问得姜羽几乎不知道如何作答,无语了半晌,匪夷所思地说:“……我不该来吗?”
戚然明道:“此刻你不应该坐镇城中,跟南宫绰周旋吗?怎么还有空以身犯险,跑到这里来?你就不怕南宫绰攻进了德县?”
“他攻不进去。”姜羽说,“我的人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