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恒先前从未往这方面想,忽然茅塞顿开,明白了姬霜的深意,以及她的消息渠道。
但这个猜测,令他不禁背脊发寒——耿曙的身世秘密泄露,与太子灵毫无关系,多半那走漏风声的源头,在于雍国。
为什么?自然是他们不希望耿曙留在任何一国,更不希望他死在任何人的手里,于是只有选择告诉了代国唯一不会杀耿曙的姬霜。
而姬霜确实待耿曙有情,哪怕揭破了昔年的杀父之仇,亦希望他留下,留在代国,她愿意保护兄弟俩。除此之外,她还刻意地隐瞒了消息来源,正因万一耿曙有一天若回到落雁城,亦不会因此对汁氏生出心病。
“弟弟,”姬霜认真地朝姜恒说,“世道险恶,务必珍重。”
姜恒点了点头,朝姬霜说道:“我去了,等我们的好消息。”
界圭等在门外,这次姜恒是直接从公主府正门出去的,今天一旦事发,再隐藏行踪已无必要。
“我有时也在奇怪。”界圭套上车,载着姜恒,前去与耿曙约定的会合地点。
“奇怪什么?”姜恒裹着貂裘,坐在一辆破车上,这一刻犹如出巡般,成了神州大地的天子。
“人与人怎么就这么不一样呢?”界圭感慨道,“有人当了棋手,有人却当了棋。”
姜恒知道方才界圭守在门外,都听见了,坦然道:“路都是自己选的,你又怎么知道当棋子就不会比当棋手更快乐呢?”
“那是。”界圭笑道。
姜恒说:“可恕我直言,你们却不是棋手。”
“我们?”界圭一本正经道,“谁们?”
“你们,你们是掀棋盘的。”姜恒笑道。
界圭答道:“掀棋盘的人是你爹。下不赢棋,就派人掀棋盘的人,是汁琅汁琮两兄弟。而我,不过是防着人来掀棋盘,总要有点防备,你说是不是?”
“所以啊,”姜恒答道,“天下人才这么恨我爹。也是,不守规矩的人,是很难活在这世上的,你可要守规矩了。”
界圭说:“我还真有点不太想守这规矩,设若我现在将你劫走了,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当真让人按捺不住,想看看这事如何收场。”
姜恒答道:“最大的可能就是,什么也不会发生,我在不在场,现在说来,已经不重要了。”
说着,姜恒露出坏笑,朝界圭道:“你要带我去见你们的太子?若我没猜错,他就是这么命令的罢?他躲在哪儿?我想不会是西川城,应当在北边罢?”
界圭的表情忽然一变,姜恒又道:“你早就与姬霜接上头了,时间就在我与汁淼离开公主府后,对不对?”
界圭赶车出城,昨夜下过一场小雪,山林间俱是雾气,枫河凝冰,海东青掠出城外,飞向天际,远远隐隐传来哨响。
姜恒一句话,便毫不客气,将雍国的布置掀了个底朝天,同时证实了他的猜测,界圭早就抵达西川,并带来了太子泷的秘信,私下见过姬霜。姬霜才从此得知,耿曙与姜恒二人的身世。
落雁城想让姬霜驱逐耿曙,令他与姜恒无法再在西川待下去,但姬霜马上就窥破了汁琮的深意。
对她来说,耿曙活着,比杀父之仇更重要。她反而希望姜恒与耿曙两兄弟留下来,并决定为耿曙提供保护,只是这一举动,有多少是出自感情,多少是发自利益,姜恒就无从判断了。
界圭摸摸头,说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小太史。我只是奉命行事。”
“好吧。”姜恒轻轻地说,“所以咱们现在要去哪儿呢?”
界圭的车停在了岔路口,姜恒伏身上前,轻轻地凑在他的耳畔,小声道:“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师父可是来了。我猜昨晚上,你一定趴在隔壁房的墙上偷听,对不对?你也不希望看见我师父突然狂性大发,把太子泷毒死,提前帮我报仇罢?”
“太子泷不会杀你。”界圭说,“既然他不想杀你,也就没有报仇一说。”
姜恒说:“但我师父可不见得这么想。”
他知道界圭一定清楚所有的事,他不可能对罗宣进来毫无知觉。这句话最终成功促使界圭改变了主意,一甩马鞭:“驾!”掉头朝钟山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