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殿内,姜太后面容凝重,面朝一池秋水,水边有小楼阁,上面供奉着姜家世代相传的、姜昭生前所传的那柄宝剑“天月”。
姜太后将天月剑取了下来,轻轻抽出剑身,那泓寒光倒映着她苍老的面容。
“叫恒儿过来么?”界圭在姜太后身侧道。
姜太后淡淡道:“才回来,让他歇会儿罢。他就像他爹,为这个国家心力交瘁。”
界圭说:“他还是知道了,千算万算,算不到他会突然在今日察觉。”
姜太后说:“他迟早会知道的,今日姜恒所言,虽未提及琅儿,但话里话外,无法不让人想到他。”
界圭:“但他当下没有证据,也仅仅是揣测。”
姜太后叹道:“一国之君,要杀一个孩子,需要什么证据?我老了,拿不起剑了,哪怕拿得起剑,我又怎么下得了手?当年的事,知情人还有谁?”
“除却林胡那孩子,没有了。”界圭说。
“乌洛侯家的人还活着?”姜太后说。
界圭说:“我试着杀过他了,没杀成,被恒儿拦下了。大萨满为王后接生之时,带了他进宫,那时他年纪尚小,不一定就记得。”
姜太后道:“他不会在宫中动这个手,去罢,好好守着他。”
界圭抱拳,躬身离开。姜太后归剑入鞘,那一声响亮金铁交鸣,惊起满林鸟雀。
太子泷觉得今天的父亲情况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问题出在哪儿。按理说姜恒在议政会上所提,已不仅仅是用“不留情面”来形容。这些话,已有太多年没人敢朝他的父亲说了。
但姜恒可以,他不仅有这个胆子,还有最重要的身份,他是耿渊名义上的嫡长子,耿家与大雍的关系、对汁家的忠心无人能提出质疑。他必须望着大雍强盛起来,否则他无处可去,姜恒既不可能与南方四国勾结,更不会有私心。
何况,姜恒还是他们的表亲,他不受私心左右,没有利益,更没有立场。他的言语虽锋利,太子泷却觉得,他说得对,而且父亲一定会接受的。
当年管魏也这么说过,随着士大夫家族的斗争日益激烈,这种话已经鲜少有人敢说了。一年春秋两次的东宫议政中,读书人为太子带来了雍国各地的消息,直批弊病的劲头,不比姜恒少。
但最后太子泷都选择了柔化的办法,将许多事有选择性地汇报到了父亲那里,这也就导致许多问题难以得到解决。
当然,这么做,也保住了提出异见的人的性命。
他清楚要治理一个国家,是很不容易的事,父王也很累。而曾嵘更暗中提醒过他,大雍的未来在他的手中,迟早有一天,他将去直面这些问题,并一一予以解决,许多话现在说,汁琮听不进去,何不留待以后亲手去做?
耐心是一剂良药,他需要学会等待。
姜恒则推动了这一切的提前到来,也让太子泷真切地感受到,民间的问题,他已不能再等下去了。
姜恒今天的话,很是鼓舞了太子泷一番,自打被立为储君后,责任心使然,他便很想为这个国家做些事。奈何他在汁琮眼里总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这也是为什么去年的出关一战,让他竭尽了全力。
就在这天,他终于意识到,在许多事情上,自己还差得很远,无论是面对父亲骤然遇刺时的慌乱,还是在议政上面对姜恒发出的质问,都令他不得不承认,他还没有准备好成为雍王,哪怕许多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等待很久了。
他决定去看看姜恒,收起一直以来对这小子的轻视之心,努力告诉自己,姜恒也是他的表弟,与耿曙一样,都是他的手足,他不该吃醋才是。
太子泷花了足足一整天,看姜恒写的册子,看得头晕眼花。
太子泷走到浴室前,看见界圭在外守着,便做了个“嘘”的动作,听见里头传来耿曙与姜恒的对话。
“他得给你官职,”耿曙说,“否则太不像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