芹突然怒气冲冲地说:“想当年就不该将她留在陈家!”在她观念里,陈家之所以会弄得鸡犬不宁,全部都是赵萧君的错!
陈念先反倒冷静下来,心底忽然涌过一阵哀伤,觉得真是孽债!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半晌说:“乔其,你去找萧君能做什么!她是你姐姐。”陈乔其大声反驳:“不是!当然不是!她又不姓陈!我爱她!”陈念先这次倒没有生气,只是反问:“那萧君呢?”陈乔其毫不迟疑地说:“她也爱我,我知道!”然后恳求地看着他们,“爸,妈,你们只要答应让我们在一起,我什么都听你们的!“陈乔其从来没有这样低声下气地求过他们,尽管是自己的父母。
钱美芹心疼地看着他,又气又怒。陈念先叹气说:“哦!是吗?可是萧君已经和成微登记结婚了。”
屋子里有瞬间的沉寂,陈乔其仿佛丢了魂一样,一时间好像反应不过来,待脑中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之后,大吼一声:“我不相信!”声音听起来像受伤的野兽,久久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陈念先继续说:“乔其,我没有骗你。你带给萧君太大的压力了。和成微结婚是她母亲的遗愿。成微年轻又有能力,既然肯娶萧君,一定是爱她的,他一定可以照顾好萧君,他们一定会生活得很好。”
陈乔其从小坚持的信仰“砰”的一声彻底崩溃,仿佛整个人一头撞到了海底的冰山,头破血流,凝结成一块又一块的血迹。底下漫无边际,越来越冷,越来越暗,整个世界“哗”一下什么都没有了,重新归于虚无缥缈。等到意识终于浮上海面,再次回到体内,身体像被人剥皮拆骨般疼痛难忍。心似乎被人捅了一刀又一刀,然后放在烈日下暴晒,汩汩的血流出来便凝结成黑红的暗迹。他红着眼,失声大吼大叫:“不!萧君不会的!”差不多疯狂了。
陈念先语重心长地说:“乔其,你如果爱她,不要再去打扰她了。只会带给她更多的困扰。她现在已经是别人的妻子。”陈乔其发了疯一样,甩手掷出手中的行李包,正好撞上客厅里的电视机,“哐啷”一声,打雷般震天响,满地都是碎片,到处飞溅。大家幸好离得远,没有伤到人。钱美芹吓得脸色苍白,怒斥:“乔其,你干什么!”
陈乔其嘶哑着喉咙喊:“没有见到萧君,我是不会死心的!”陈念先真正发怒了,捶着桌子说:“你见到她又怎样!她已经结婚了!”陈乔其瞪着双眼看他,眼睛里含着决绝后的绝望,忽然摇头,坚持说:“我不相信!”扔下父母,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陈念先气得拿起桌子上的茶杯便向他砸去,怒吼:“你敢走出去试试!”钱美芹眼睁睁看着茶杯径直向他飞过去,捂住嘴大叫:“乔其!”幸好陈念先一时气愤之下,失了准头,茶杯从他左肩上飞了出去,摔在门框上,碎片溅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伤痕。他似乎毫无感觉,背着他们冷冷地说:“就算结了婚又怎样!”顿了顿,继续往外走。
一直走下台阶,直到院子里,立在浓浓的黑暗里,意识才变得清晰,感官分外敏感。似乎听到里
面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其实离得这么远,又隔了几道门,里面发生什么他根本听不见。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害怕起来,想都不想,连忙又掉头跑了回去。冲进门内,看见陈念先斜着身体从沙发上倒下来,人事不省。
陈乔其奔过去一把将他抱起来直接往医院里冲,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突发性脑溢血,抢救无效,当场死亡。
《青眼影沉沉(实体版)》李李翔 v第 49 章v 最新更新:2010-05-01 10:46:12
一夜之间整个陈家天崩地裂,浓云惨雾,到处是头破血流撞下的血迹子,惊悚地留在记忆里。钱美芹乍然下遭此重击,颓然倒下,昏迷过去。陈乔其突然间变得像寒风里矗立的石刻雕像,□沉默,唯有熠熠沉着的眼神无畏地迎击着暗夜里沉沉的狂风暴雨——他不得不如此!心里还残存着永远挥之不去的自责和愧疚——全都是因为他,才会弄至今天这样的局面!全都是他的错,悔恨时时嗜血般狠狠咬着他的灵魂和肉体。
陈乔其一手托着父亲尚有余温的身体,一手扶着悲痛欲绝的母亲,肩上压着整个陈家的重担,心里还沉淀着水深火热般的绝望又虚妄的爱情,他根本没有时间沉溺在不可言说的伤痛里,刹那间天旋地转,乾坤颠倒!简直难以置信,连喘口气想一想的工夫都没有,身上的骨骼似乎被一座又一座的高山压得弯曲变形,正嘶哑着喉咙在无声地叫嚣——太过残忍,是这样的悲惨凄凉!
他木然地守着病床上的母亲,眼睛暗得像夜,眸光沉得像海,平静的表面涌动着随时可能爆发的山崩海啸,可是理智的冰山将一切都压得丝毫不能动弹,冷却了一切的懦弱和任性。钱美芹在药物的帮助下悠悠醒来,眼神空茫得像什么都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心神还残留在惊惧的空隙里,什么都想不起来。他握住母亲的手,喊:“妈,你醒了。”声音仍然算得上平静,却沉痛低回,一个字一个字不像说出来,倒像用棒槌一下又一下敲打着被迫滚出来。
钱美芹忽然想起那个可怕的噩梦,抱住他惨然地说:“乔其!”乔其现在成了她唯一的依靠,成了所有的希望,成了她延续的生命。陈乔其像山一样立在她面前,无畏无惧,挡风遮雨,低沉着声音说:“妈,你别伤心,一切还有我呢!”陈乔其立即给父亲生前信得过的朋友打电话。
他沙哑着声音对一个年约五十,甚有威严的男子喊:“蔡叔叔!”那人用力拍了拍陈乔其,点头说:“不要惊慌。”当他得知陈念先突然去世的消息时,连夜赶了过来,镇定地问:“乔其,你妈妈现在怎么样?”陈乔其停了一停,垂着眼说:“正在里面休息。”他推开病房的门,举步走了进去。钱美芹脸色惨白侧身靠里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听到脚步声依然没有反应。
他走近轻轻地喊了一声:“美芹!”钱美芹缓缓转过头,眼神还有些恍然,过了一会儿见是他,黯然地叹了一口气,半天才哽咽说:“蔡中,你来了,念先他——”眼泪像流动的水一样掉在带有消毒水的白色被面上,始终干不了。他默然了一会儿,先说了一番安慰的话。然后招手叫来乔其,一字一句地说:“念先走了,可是陈家还没有倒。”所有人唯有沉默,像暴风雨来前又闷又热的午后,胸口压抑,呼吸不畅,骨骼都要闷断了!
时势同样由不得钱美芹继续悲痛,陈家庞大的家业一下子落到孤儿寡妇的肩上。钱美芹虽然一向是陈念先的左右手,是商场上一对著名的贤伉俪,可是依然压不住公司里突然产生的巨大的骚动。底下的员工人心惶惶,议论纷纷;高层主管居心难测,蠢蠢欲动;外面的人冷眼旁观,想要混水摸鱼。偌大的陈氏忽然间乱成了一锅粥,像捅破了的马蜂窝,纷纷扰扰。人人六神无主,神色惊惶。前后历经两代费尽无数的心血建成的大厦呼喇喇将倾!
陈念先的丧事在蔡中的主持下盛大隆重地举行了。前来追悼的人很多,即使不看死人的面子,也得看蔡中的面子。人人对陈念先的遗体鞠过躬之后,都要上前恭敬地称呼一声:“蔡局长!”蔡中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陈念先的追悼会上,无疑给某些心怀不轨之人敲响警钟,给许多持观望态度的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在蔡中的鼎立帮助下,陈氏的内乱暂时压制下来,可是依然危机重重,钱美芹再厉害,也掌控不了一切。蔡中深思熟虑之后果断地说:“美芹,国不可一日无君,公司也一样,目前这个情况,只能暂时由你来接替念先的位置,乔其还太小了,必须磨炼一段时间才能服众。”
经过到处奔波游说,用尽了各种关系和手段,又有蔡中等人在背后撑腰,钱美芹终于坐上了陈念先的位置——虽然摇摇欲坠,朝不保夕。而陈乔其跟在母亲及诸多长辈身边不分昼夜,争分夺秒地学习公司里的一切事物——目前这样的情况,多一天便多一分把握,时间对他来说太宝贵了。陈氏像一艘风雨飘摇的帆船,正处于黑暗前的黎明,夜空似乎从来没有这样暗淡过——最艰难的时刻,正如乔其。没有人能真正明白他肩上扛着的到底有多少东西,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只是迷茫地抬起头,没有止境地承受下来,根本不清楚会不会压断脊梁骨!
陈乔其伏在办公桌上仔细核对公司内部一项项的资金流动,桌子上是成堆的文件、数据和表格,几乎将人淹没。他这样全神贯注,目不转睛地工作了整整六个小时,连口水都没有喝。过了半天,突然掷下笔,按下电话键:“让杨主任过来一下。”一名年约四五十岁的男子象征性敲了敲门不等说话直接走进来,陈乔其站起来,客气地说:“杨主任,请坐。”杨主任语气上虽然客气有礼,却笑着大喇喇地坐下来,手随便搭在沙发扶手上。
陈乔其不动声色,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没有说话。杨主任抬起头问:“什么事?”神色颇有点不耐烦。陈乔其抽出文件,递给他:“这是你们部门这个月的资金去向。”他接在手里随便瞟了一眼,问:“有什么问题吗?”陈乔其忽然沉下眼,却又莫名地笑了笑,笑意仅在嘴角就打住了,根本没有进到眼睛里,缓缓说:“数目有些不对。”颇有一种压迫感。
杨主任下意识地说:“不会吧?”陈乔其指出红笔列出的款项,平静地说:“这两笔款项是怎么回事?”眼神有些冷,像盯住猎物的猎鹰,紧迫逼人。他一开始还不在乎,欺负陈乔其年纪小,刚来公司,什么都不知道,能拿他怎么样!待看见他眼中不同寻常的阴狠,一盆水冷冷地浇在头顶上,才恍惚地颤抖了一下,收起了轻视之心,坐正身体。拿起文件赶紧翻了翻,垂着眼思索,忽然拍着头说:“我记起来了,前面这笔款项是公司内部的支出,我那里还留了底,您可以看一看。另外一笔大概是和江诚公司合作时的杂项支出。”
乔其坐直身体,双手交握放在办公桌上,斜着眼看了他一下,神情似乎不解,“咦”了一声,问:“大概是?”气势像飞流的瀑布,汹涌而下,办公室里流动着一股沉沉的气压,围绕在周身,不断回荡,到处激打,啪啪啪无声地响着。杨主任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双目乍然对撞,冷汗涔涔。忽然垂下眼,紧跟着站起来,匆匆地说:“我立即将这个月流动的资金重新整理一份。”陈乔其点点头,恭谦地说:“那就麻烦杨主任了。”其他的话一句也没有说。等他出去后,陈乔其“哐啷”一声站起来,坐椅“砰”的撞倒在地下。
杨主任刚出来就碰见特意等在外面的李主任,笑着问:“找你有什么事?”大家都想知道陈乔其到底怎么样,是年少有为还是不过如此。杨主任扬了扬手中的文件,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神情却泄露了一切。刚进去时的不屑和出来时的故作镇定,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其中的差别。李主任见他这个样子,双手抱胸,靠在桌子边自言自语:“据说猫和狮子小时候长得很像。”错把狮子当成猫可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那么他会是猫还是狮子呢?
钱美芹拖着疲惫沉重的身体进来找他的时候,满地都是散落的文件,一片狼籍。吓了一跳,不由得问:“乔其,怎么了?”陈乔其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笑说:“没怎么,心情不好,觉得有点儿累而已。所以发泄发泄。”钱美芹“哦”了一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有没有相信,只说:“天黑了,回去吧。今天约了蔡叔叔吃饭。”陈乔其起身装了一大包的文件资料才陪同母亲一起离开了。
驱车来到城中最豪华的酒店,席上除了蔡中夫妇等人还有他们唯一的女儿蔡如舒,见到陈乔其亲热地说:“乔其哥哥,你来了。”陈乔其对大家打了声招呼,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下。蔡中起身介绍另外一对夫妇说:“乔其,这是银行的司徒行长,快叫伯父,这是伯母。”又转头笑说:“司徒老弟,这就是老陈的儿子陈乔其,你可要记得提携提携。”司徒协笑说:“哪里哪里,这就是乔其?几年没见,长得这么高大了。”
陈乔其笑说:“司徒伯父,我记得小时候您还送了一把枪给我呢。”那时候司徒协还只是银行的主任
芹突然怒气冲冲地说:“想当年就不该将她留在陈家!”在她观念里,陈家之所以会弄得鸡犬不宁,全部都是赵萧君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