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森森地说:”我看你是三日不打上房揭瓦,造起反来了!”伸手就去抓他。左学一边跑一边说:”香港法律规定不得随意体罚小孩儿。”此人法律意识极强,每当钟笔失控的时候,动不动就搬出这句。钟笔气急,龇牙咧嘴道:”你再说,你再说--我只知道棍棒底下出孝子。”
张说忙拦在他们母子中间,将衣服扔给钟笔,”你去付账。”店里的导购都追出来了。张说指着商场里设的儿童游乐区,说:”至于你,那边玩去。”三言两语解决了即将爆发的母子大战,干脆利落。
左学不敢再惹母亲,生怕她当真打他,只得妥协。钟笔追上去,将纸袋塞在他怀里,粗声粗气地说:”自己的东西,自己拿,提着。”说完拉着张说往对面的休息区去喝咖啡。
左学抱着几乎跟他一样高的大纸袋站在过道里,露出一双骨碌碌转动的大眼睛,像一只被人遗弃的流浪狗,样子甚是可怜。张说看不过去,一手接过,招呼他一起走。左学赌气不理,屁颠儿屁颠儿往儿童游乐区跑去,还故作绅士,问一个坐在秋千上的小女孩儿:”小姐,你几岁了?我能不能跟你一起玩?”
两个大人在一旁看了哑然失笑。钟笔叹气说:”随他去吧。我现在已经管不动他了,将来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张说宽慰她,”不要紧,儿孙自有儿孙福。”
钟笔点头,开玩笑说:”嗯哼,不错哦,都会用俗语了哈。”
张说喝了口咖啡,”建平让我替他向你道歉。”俩人后来通过一次电话,张说主动说了一些钟笔的事,魏建平承认自己对她确实有所误会。
钟笔愣了下,撇嘴道:”世上有这样道歉的吗?没诚意。”话虽如此,脸上的笑意却忍不住溜了出来。魏建平的冷漠、敌视,她看似不放在心上,其实相当在意。张说心说也是,立即拨通电话,”你要道歉,亲自跟她说。”钟笔拿过手机,”我是钟笔,你过来吧,有话当面说。”对方连声说好。
她低头搅拌咖啡,笑着说:”魏建平这个人,连跟人生气都不会,脾气这么好,又会照顾人,怎么会离婚?”张说摇头,”感情的事,讲不清楚。”魏建平待小薇不可谓不好,千依百顺,说什么是什么,再忙也记得打电话回家叮嘱她”午觉别睡太久,海带汤记得喝”。可是小薇却说他缺少男人味,叽叽歪歪,硬是要跟他离婚。他也好脾气,实在缠不过,离就离吧,还说:”留不住她,是我的错。”
张说观察她,”你没有生气?”以前她脾气未必有这么好,当众受辱,还能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心平气和。
”没有。”
”当真?”
”我为什么要气?又不给发工资。”她没好气地说。
张说笑了笑,原来她确实没在意,但是心中却有一丝凄然。她能做到这样云淡风轻、若无其事,也许是因为数年来不知经历了多少类似的事情。外人眼前所谓的”涵养”,那是由无数隐忍练就出来的,忍字头上一把刀。
她的生活未必像表面上这么光鲜亮丽。
他为当年不能体谅她的苦衷深感愧疚,为当年的不成熟后悔自责,为这些年来她受的委屈痛心难过。他握住她的手,垂眸说:”钟笔,对不起。”五年来,他一直想亲口对她说,总算还有这个机会让他弥补。
他刻在心里的这个女人,曾经重重给了他一巴掌,可是他没想到到头来她爱的却是自己。
钟笔开始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是在道歉,虽然不知他具体所为何事,仍是鼻头猛地一酸,几欲落泪。她反握他的手,”不不不,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跟左思结婚,无论何种理由。是我自己糊涂,意志不够坚定。其实袁蓝骂我骂得没有错,我当时确实爱慕虚荣,怕吃苦,怕受罪,贪图左思的权势、财富。如果我熬一熬,挺过去了,或者跪下来求他,也许不会是今天这个局面。”她是如此后悔,她错在不该嫁给他。
可是,事实不只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