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张叫住她其实并没什么事,只是不愿她和钟越一块离开罢了。回宿舍拿了点特产给她,说:“我爸爸前两天上北京开会,给带来的。这是我妈妈油煎的干鱼腊肉,这是一罐子晒干的香肠,这里都没有的。”
她欢天喜地收下,说:“哎呀,我最喜欢吃韩妈妈做的这些东西了!以前我妈妈也常做给我吃——”想起自己的妈妈,声音渐渐低沉。妈妈现在大概是没心思做这个了。韩张忙岔开:“知道你喜欢,特意留给你的,不然早被宿舍里一群狼给吃了。时间不早了,又在下雪,我早点送你回去。”
她摇头,“我要你送干嘛啊,就这么几站地儿。”韩张说:“你不一路痴吗,我不放心。送你到了我再回来。”她直勾勾看着他,皱眉说:“韩张,我觉得你今天怪怪的。”韩张笑问怎么怪法。她摇头说:“你对我太好了。”
韩张哑然失笑,“对你好还不好啊?难道要我一天到晚骂你,心里才舒服?”她点头,“我宁愿你跟我抬杠,还正常点。你这样——口蜜腹剑,不知道打什么鬼主意呢!”韩张回头,慢慢说:“我打什么鬼主意,你心里不知道?”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她嫌恶地后退一步,“你那小心思,鬼知道想什么!我警告你啊,你可别像小时候一样陷害我。你再要把我摔个大跟斗,我跟你没完!”
韩张唯有苦笑。她记忆里似乎只有俩人纯真无暇的时候, 完全没意识到他对她的感情早已发生改变。他提醒她,“你净想着以前,没想过以后的事吗?”她茫然,“以后?不知道。”如今她的世界这么乱,能怎么办呢,大概是走一步看一步,就这么着吧。
他本想说的是她也该考虑个人问题,暗示她自己的心意,没想到反引的她伤感起来。于是说:“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大家总会好的。走吧,我们出去坐车。”她闷闷说:“说了不要你送,就不要你送。你回去吧,我自己打车。我先不回宿舍,去超市买点生活用品。”硬是一个人走了。从小到大,何如初使起性子来,韩张是扭不过她的。
她到学校里的超市逛了一圈回来,天完全黑了。提了几大袋东西,跌跌撞撞往前走,实在走不动了,一把扔在路边喘气。夏原刚巧路过,见她这狼狈样儿,笑说:“没见过你这么笨的。提不动少买点啊。”一手提好几个,轻轻松松。她干笑说:“以后不是就不用去了吗!”说着要帮忙。
夏原连声说:“得得得,你就好好走吧。眼睛看路,看路,可别摔了,还要我背你回去。”她也就乖乖跟在后头,问:“你不说回家吗?怎么又回来了?”夏原“嗨”一声,说:“家里有什么好的啊,一到过年过节,跟菜市场一样。还不如学校自在呢。”她想起同学说夏原家不是一般的有钱有势,估计都是送礼的人。以前自己家一到这时候,也是这样。了然一笑,表示理解。
夏原见她缩肩拱背直跺脚,说:“有这么冷吗?穿的跟雪球似的。” 他身上就两件衣服。见她耳朵都冻红了,又说:“真怕冷,戴帽子啊。”她一向没有戴帽子的习惯,抖着唇说还好。
迎面是清华的食堂。他便说:“走走走,还没吃饭吧。先吃点东西,暖一暖再回去。”先点了两杯热饮,她咕噜咕噜喝下去,舒服多了,呼出一口气说:“我们家从来没有这么冷过。”夏原便问:“你们家下雪吗?”她偏着头仔细想了好一会儿,才答:“下,不过很少,我小时候见过一次。”
夏原见她那一脸认真样儿,不由得笑起来,心情登时大好,说:“你再说说你们家那儿的事,我听着很有意思。以前到的时候,怎么没发觉?”她便说:“因为你不是那里的人啊,自然就没感情。我们那的东西比这里的好吃,空气也比北京好多了……”拉拉杂杂说了一大通。不知不觉,饭都吃完了。
夏原觉得跟她说话特有意思,吴侬软语,光听声音就是一种享受。尤其是时不时冒出一两句带家乡味的普通话,常常令人忍俊不禁。
他跟何如初在一起吃饭,老喜欢指着盘子里的菜逗她:“这个菜叫什么名儿?知道吗?”偏偏她老是一本正经想半天,然后犹犹豫豫说出一个名字,十次有八次是错的。他抚掌大笑,坏心地告诉她:“这个叫‘蒿子竿’,记住了啊。”她怀疑地说:“这个好像是叫空心菜吧?”他瞪她,“在北京它就叫‘蒿子竿’,明白吗?”故意混淆她的视听。她想起北方人把包菜称作白菜一事,一时信以为真。待以后明白夏原是耍着她玩时,已是很久以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