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先生听了这话,顿时全身熨帖。前些日子在街上看见等身美人图时,担心他被钱财所误,可能不务正业,耽于商贾、绘画等小道的念头也都冰消雪融了。
他心里一宽,藏在在须中的嘴角也微微翘起,挥了挥手说:“下去复习《鲁颂》,待会儿考你的经传记得熟不熟。”
崔燮回到课堂上,仍和平常一样按部就班地背书写字。听先生单独授过《诗传》后,又领了“居则曰吾不知也”“一匡天下”“责难于君谓之恭”三道题目,从破题到入题,将时文正式展开八股之前的“题前”部分依次做了一遍。
今日是他家出的《联芳录》发售日,学堂里爱看书、想买书的童生们都有些坐不住。他这个出书的人竟坐得稳稳的,背出来的书也一无错漏,作的文章也四平八稳,还有些可圈可点之处……
这才是真正的读书人,进了考场必定稳稳地发挥出一身所学。
林先生拿着那几份功课反复看着,满意地笑了笑,按住崔燮桌上的稿纸,指尖在上头轻扣了几下:“今晚放你松泛一晚上,明日起跟我学做对句。”
他自己科场缘薄,若能教出一个甲科出身的学生,也算不枉此生了。
林先生欣慰地走了,崔燮却被他那句“对句”勾起了满腹疑惑——对句不是蒙学的功课吗?那三个来开蒙的小学生才天天做对子呢。他已经背熟了一本《时古对类》,差不多够用了,难道先生是想让他把那些大部头类书也背了?
他想找个人问问这是什么道理,可今时不同往日,一散学,同窗们就像身后有狗撵着一样往家跑。总算赵应麟没打算自己跑,而是拽着他往家飞跑,他一边跑一边问:“这都是怎么回事,师兄们都不讲读书人的体统了?”
赵应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今天是你家的书发售,大伙儿凑钱找人买了书,这不都奔着回家看去吗,你怎么倒跟不知道似的?”
一句话问得崔燮哑口无言。
他是太知道这本书写得怎么样,里面的插图又是他画的,所以对那书本身是没什么兴趣了,一时没想到同窗们还能爱成那样。
不过赵应麟满心也都是四位佳人,顾不得邻居小同学想什么,路过自己家时朝家人飞快地喊了声“我到崔世兄家念书”,就拉着他跑进了崔府。
进了大门,度着赵家人听不见了,赵应麟就急匆匆地说:“你家里必定有新书吧,快给我一本!我可是忍了好几天没找你要呢,终于等到开售了。”他手忙脚乱地从腰里掏出四两银子,胡乱塞进崔燮手里,低声说:“你家有四书五经什么的封皮吗,等我回去时给我粘一套,别叫我爹娘看出破绽来!”
自古到今的小学生看闲书果然都用这一手!
崔燮正在暗笑,捧砚就从门房里匆匆地冲出来,小脸绷得跟要哭似的,不知是喜是悲,满头大汗地扑到他面前说:“大哥,咱们的书卖没了,备了这一天的货,刚过下午就卖没了!计掌柜他们都在屋里等着你呢!”
崔燮听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一整天的平静在这刻反噬,在他脑海里掀起惊涛骇浪。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笑还是在哭,外界的一切也都很难进入大脑,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还很平静说:“你带赵世兄到我书房里,找一套《联芳录》给他,先帮我招待着,我和计掌柜说完话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