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安不禁感叹这儿子比父亲强,他父亲还没送院子给自己这个座师呢——连间屋子都没见过!这么一对比,他对这个门生的好感越发淡了,又想起他的顶头上司刘珝一向和自己不对付,于是也公事公办地说:“这崔榷虽是我的门生,但更是刘次辅手下的干吏,好问你看着安排吧。”
耿裕这个月就没打算安排他,握着卷宗去文选司,叫了一个主事:“插到下下个月待推的那批里。这是万大人叫送来的,也找人去户部查问查问吧。”
崔郎中的前程悬在吏部不上不下,只见有人来考察,就是不见转迁,急得恨不能亲自去吏部问问万首辅是怎么安排的。但且不说万首辅不是他能随意问责的人,就凭对方“万岁阁老”“洗屌相公”的雅号,他都不敢青天白日登万家门,怕沾染了自己的清誉。
好容易挑着没人的时候去拜访恩师,万首辅却又要抻着他,连见都不见。唯有一个管家出来待客,也不见上回他带着礼物来拜望时的亲厚,吊着眼睛说:“崔大人倒是生得个好儿子,可惜,子不类父。”
崔榷狠狠吃了这一场屈辱,回到家险些把外书房砸了。好在他养气工夫深,终是强忍了下来,转天到衙里,转到户部细细打听了一趟,才知道了迁安县的事。
他原以为崔燮是不善经营,把书坊卖了,却想不到他小小年纪竟就生了一副往上攀附的肚肠,把书院献给县令了。那迁安县仗着他家书坊建的藏书楼,治下今年又出了三个进士——郭镛、王溥是去年新考上举人,在他任内出息出来的。听说左侍郎耿大人看上了他抚民教化的本事,不知是打算调进京还是去南方哪个州府督学。
然后迁安县就写了篇文章,印了本书,吹捧那个不肖子!
崔榷想通来此事,气得全身哆嗦,恨不能倒回到一年多年老夫人刚把书铺的房地契给了崔燮的时候。若那时就做主叫人追回来,若是以他自己的名义把书铺,甚至把老宅捐了给迁安县建个藏书楼,现在这些赞誉岂不都是他的?
哪儿有儿子捐院建藏书楼,功业不记在父亲头上,反叫那个占了他家产业的知县白得好处的道理!
他却又不是那能豁出脸闹腾的人,只去外面酒楼喝了一顿闷酒,想着怎么把儿子叫回京里处置。到晚间他醉醺醺地回到后院,叫了个新娶的妾服侍,忍着气睡了。但这又气又醉地伤了肝,转天早上便烧糊涂了,一病不起。
那妾没经过事,吓得哭着去请夫人,把昨晚从他嘴里听来的什么儿子献书坊,县令要升迁的醉话都说了,跪着求夫人恕罪。
夫人哪里还管得着她?夫人连老爷都不想管了!
她满脑子想着那个本该是崔家摇钱树,或是崔榷升官垫脚石的书坊,眼里根本看不见这群无知妾妇。她伸手把人推开,跌跌撞撞地回到房里,咬着牙叫下人:“去,去把崔梁这瞒骗家长的狗东西拖下去打一百棍,再去给我娘家送封信——主人叫人欺负到头上了都不敢开口,仆人拿着我这个夫人当傻子耍弄,这日子我是忍不了了!”
第60章
吏部推升的最终结果, 还是没把戚县令调进京里, 而是由下县县令改迁至上县,调往山东临邑作知县。
二月下旬名单拟出来, 便由吏部尚书万首辅呈交圣览。万安看里面没有崔榷, 也没太在意, 甚至也不知道崔榷因病请了几天假,回去后只叫管家安排人去崔家跑一趟, 告知他这次没选上官, 还得待下下个月推升。
崔榷病得两腮凹陷,脸颊到胸前的皮肤涨红一片, 却还得强撑精神应对万家的人。出来听了这消息便又是一场气, 回到房里一睡不起。他的夫人也不在旁边侍疾, 任由几个平常拘束得根本近不了丈夫身的年轻妾室和庶子女在床边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