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禁言鬼神之词,宪宗听得眉头微皱,不悦地瞥了高太监一眼。正欲敲打他,随侍在旁的一名小太监忽然跪下叩头,朗声道:“回秉圣上,此事绝非鬼神所致,乃是人祸!小的发觉宫中曾有人私改三位大人的奏章,大人们本心并无不恭敬之意!”
那小太监喊了一句之后,便沉默而坚持地跪趴在地。成化天子脸色发白,盯着地下那小太监,却是急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高太监窥着天子面色,也作出惊恐状,急切地问:“你可不要胡乱攀诬,宫中岂能有如此大胆妄为之人!若真如此,今日他敢擅动奏疏,明日岂不就连圣上批复的御笔……也敢擅改了?”
第179章
成化天子面沉如水, 从牙缝间挤出一个因怒极反而冷沉的“说”字。
跪在地上的太监重重磕了个头:“奴婢周泊, 于十月己丑日侍班。其日李学士与刘、杨二位御史联袂具本上奏御马监太监梁芳、韦兴二人私传青宫选妃消息,引发民间婚娶乱象, 籍此勒索京城有女富户之事。彼时因南宫杨老娘娘病笃, 皇爷亲为探视, 无暇看阅,奴婢便将奏折收起待批……”
他的头压得低低的, 不敢看天子, 两位大太监却都悄然观察着天子的神情。越见天子呈露怒色,就越暗暗窃喜, 催了周太监一句:“吞吞吐吐则甚么!还不快说是谁擅入侧殿改了奏章!”
天子开口发声费力, 却也冷冷地“哼”了一声, 表示不满。
周太监伏地:“奴婢梳整奏折时,见三位大人奏述京中乱象,心有戚戚,不合在回去后与同乡李巩感叹了几句。却不想李巩趁后两日杨老娘娘过世, 宫中上下悲恸难安时私入文华殿修改犯讳文字, 又以言词诱导奴婢重看奏章, 使奴婢误以为之前漏看了犯讳文字……”
成化帝憋了这么久的怒气终于化作一声怒喝冲出肺腑:“何不早报!”
“奴婢该死!奴婢当时略有所疑,可三位大人下诏狱后便即认罪了,奴婢便以为真是大人们笔误,没再多想。”
周太监连连叩头,一味认错:“只是后来只闻诸位大人结案后仍关在诏狱,旬日不曾释放, 心中渐渐又生怀疑——以圣上之明,若非有人从中坏事,怎会有大臣久留诏狱之事?直到日前,奴婢偶然发现他屋中多了宫外的珍玩,才明白是他……”
天子看了他一眼,覃太监便厉声喝道:“什么珍玩?快说!”
周泊肯定地说:“定是宫外之物。李巩所受赏赐不多,奴婢素与他相善,凡圣上与娘娘赐的尽都知道,但前日奴婢从他窗前过,偶见他玩赏一只珐琅瓶。他略有察觉,便急着收起来,只说奴婢看岔了,他擦的是宫中常用的瓷瓶。”
天子怒喝道:“怎么,早无人知!”
周太监五体投地,覃高两位掌事太监也跪下认罪:“都是奴婢每御下不严之过,请陛下重责。此事实是骇人听闻,竟有人敢在禁中森严的所在,擅改大臣奏疏!其背后也不知有何人推手,害的陛下叫外臣烦扰多日,万娘娘也为担心二位贵人伤心,奴婢们愿尽力为陛下查明此事。”
成化天子骂了声“糊涂”,转过头不想看见他。这一回头又看见桌上的画卷——画儿还是谢瑛献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