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学生们猜题,崔燮拿着他们几个默写出来的策论到李东阳家时,李老师也已经替他们押了三道策问题。
李老师虽总说着要看崔燮的文字足够进三甲才许他殿试,但心里也盼着这个学生能跟自己一样,十九岁就了了人生大事,会试还没考完就研究起了今年的殿试。
这份心态他自然不会说出来,只把题目随意扔过去,淡淡地说:“每年殿试策问都是天子亲自出题,所论无非是当今朝廷急要之务,以观学子们为政之能。这几道题是给你的,也不光是给你的,你拿回去给你那同窗们练习。至于你,我得再看看你会试的五篇策问做得如何。”
崔燮从包里拿出几人的策问,先挑了自己那份,恭恭敬敬地送到老师面前,一面也接过三道策问题看。
李东阳是侍讲学士,平常做的不是修史就是拟诏书,还负责给皇帝、太子讲学,所站的高度比寻常举子、书生高了不知多少,拟的题目也巍然真有庙堂气。他的策问里并不夹杂史书内容,叫人比照前朝之法应对当今的问题,而是直剖当今朝廷矛盾最尖锐、最需要解决的三大问题:一曰兵食、一曰庙祀、一曰官职。
论兵食,明朝自从失了河套腹地,鞑靼年年犯边,正是朝廷心腹之患;论庙祀,祭祀是国家大礼,在大明这个重礼仪,名不正而言不顺的时代也是第一要务;论官职……论官职不能不论一论当今天子发明的“中旨官”了,中旨官充塞朝廷,使无德无才之人仅凭宠幸就能晋身,甚至出于三甲进士之上,诚是乱政的根本。
看李老师出的这题目,就知道他在成化朝沉寂二十多年不受重用的缘故了。
崔燮翻看完三篇策问题,打好腹稿,李老师也恰看完了他的五篇文章,看到了他在文中讽谏之词。
师徒俩在敢谏这方面如出一辙,不过李老师不像崔燮那么嘲讽,而是相当赞许他这种斗争精神,难得地夸了他一句:“我原先还觉着你策论温吞,只有河工、兵食这样偏于实务的策论做得好,论及君臣上下的便有些庸常,却不想这几篇比你从前做的竟都高了一层!”
他拿起第一篇策问,神色舒展,含笑点评起来:“这篇不仅能具言圣祖与当今天子讲学之盛美,赞中有讽,以温言嘉辞劝导君心,忠爱之意更是溢于言表……这篇文章算是骨气俱足,立得起来了。”
这篇文章岂止丁忧在家的李东阳喜欢。会试考官们判到第三场文章时,在他离院后被拔为侍讲学士的同考官刘戬也拿着一卷装钉严整的卷子赞叹道:“策问第一题正好考到《科举笔记》里讲过的题目,我连看几篇都似看着《笔记》后附的答案讲解,全无考生自己的文字,实在冗泛可厌。就只读到这一卷,才见着了考生从心而发之辞——你看他文中条陈规讽,曲尽忠爱劝君之旨,题末又复以四要献君,辞情俱茂,可谓华国文章矣!”
第195章
刘戬是成化十一年谢迁榜的榜眼, 素有清廉之名, 唯名气比不过捆榜在一起的状元谢迁和探花王鏊,资历才学却也不弱于人, 更善点评文章。能得他赞一声“华国文章”, 必然是辞气发扬、典雅可录的好文。
同房四位考官不由得放下手里的朱卷、蓝笔, 也凑过来看了一眼。
“圣学讲于昔……盖帝王之有学,所以维持此心而出治, 道者也。”刘戬把卷子推出去, 自己轻声吟诵卷中佳句:“多少人写圣学只能写到‘敬天法祖’,几个能写出圣学即是帝王出治之道的?”
修撰曾彦细细读完一篇, 也赞赏道:“于今学子, 大有连本经都不甚深读, 春秋只读胡传,诗、易只读朱注,礼只用注疏、书只学蔡氏……除了四书五经以外的典籍更是连碰都懒得碰,能通背皇明祖训的已算是用心的学生了。这举子竟能把《洪武圣政记》记得烂熟, 单凭这份用心, 便值得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