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翟湮寂梦见自己又上了战场,边境胡人明明已经被他带领大军杀到境外,就在他转身凯旋时候,不知谁竟然对他后背射了一箭,他疼地冒出冷汗,却怎么也转不过身子,任凭胡人箭无虚发全都扎进他的皮肉,他苦苦挣扎不得,远处只看见父亲冷漠的眼眸,满满流出的竟然还是废物两个字。转眼间,战场形势转逆,兵败如山倒,他被人踩在脚下,动弹不了,恍惚中只看见一直金色神兽,大步跨来,似马如麋,圆眼长髯,锐角獠牙,全身金光潾潾,四蹄跺地,地动山摇,那神兽低头嗅他,忽然咆哮一声,胡人吓得丢盔弃甲,抱头鼠窜。翟湮寂眯起眼睛看那神兽,神兽一双红目也低头看他,他懵懂地想,这难道是他的后印显灵?
后印……
翟湮寂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外面已经蒙蒙亮起,他趴在床榻之上不知睡了多久,旁边是不可闻的均匀呼吸,翟湮寂定了定神,头皮发麻地看向旁边,戚沐倾躺在他身边睡的正熟,平日总是高高挽起的发髻如今散落在枕头上,仿佛整个人都柔和了一些,翟湮寂动了一下肩膀,依然有些疼,恐怕这就是那诡异梦境的来源……还有……他把脸埋在枕头里,昨夜的事情,他还记得。大婚过后,他们两个已经是伴侣,龙凤呈祥这种事早晚要做,只是昨夜皇帝如此施虐,怕是心中也不甚如意,不得已而为之吧。
好在,这一关他们也过了。
翟湮寂忍不住动了动腰,却发觉那密处已经无恙,且有舒缓之感,只道是可能被上了伤药,他看天色还早,又把眼睛闭上,只是脑袋已经清醒,加上平日在相府早就养成闻鸡起舞的习惯,倒是睡不着。寝殿里燃着安神的香料,闻着很清爽,不仅舒缓神经,还有些润凉鼻喉。窗外微凉,翟湮寂脑子里不受控制地翻滚着昨夜种种,他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之前的小二十年他整日为了当上皇后努力拼搏,如今黄袍加身,他却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不知该何去何从。
帝后典训说他从此要辅佐帝王,公正严明,先行典范,善待百官,爱民如子。丞相说他从此要甘为人下,以血肉捍卫元都,以性命守护帝王,可是他自己却觉得茫然,这些未免都是空口号,他仍不知自己要做什么。以后的日子,跟在帝王身后去听文武百官奏禀,偶尔还要侍奉帝王于床榻,待这个男人纳妾封妃后统领一众女子调和后宫平衡,待后妃产子后他便要整日教导太子,直到他成人继承大统。这个皇后当来真是无趣,若是能选,他倒想也做一名将领,同当年父亲那样镇守边关,风为伴,酒做友,带领三军守护元都基业,驰骋沙场,保家卫国,也不失铁骨铮铮一儿郎。
他帐然若失地想着,突然听到旁边有了点动静,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便维持着原样不动,戚沐倾一夜好眠,一觉睡得十分舒适,睁开眼睛就看到缩在一角的他的新婚伴侣,忍不住从床上弓起上身,筋肉隆起地胳膊支撑着头颅,半眯着眼睛看着那个闭目沉睡的脸。
翟湮寂半天听不到动静,以为皇帝又睡着了,忍不住偷偷睁开眼看,正好跟他目光相撞,窘迫地连忙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扑朔朔的抖动,他平日表情极少,如今心中固然慌乱,也只是目光游移,戚沐倾看得有趣,凑上前来:“原来梓潼早就醒了?”
翟湮寂只得从床上爬起来,牵扯到后背上的麟印,疼的动作一停:“微臣参见……”
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帝翻身过去,昨夜被强制摁在身下侵犯的记忆洪水一般溃不堤防,翟湮寂忍不住挺身欲反抗,被温柔制住:“嘘,别动,让孤看看伤口怎么样了?”
翟湮寂咬牙趴下,身体却僵硬如一块截松木,戚沐倾看着他肩膀上的麒麟,依然栩栩如生金光闪闪,只是那块皮肉上泛起淤血,连带半个肩膀都肿起来,他靠近轻轻在那处小啄一下:“让梓潼受苦了。”
翟湮寂一动都不敢动,声音也小如蚊虫:“臣之本分。”
戚沐倾靠近他的耳朵小声道:“昨夜大婚,孤一时贪杯,鲁莽了些,弄痛了梓潼,还望梓潼不要责怪。”
翟湮寂想不到他光天化日说起昨夜私事,不由得一时语塞:“……没,没事……”
戚沐倾轻笑:“要是身子不爽,今日就不要上朝了,左右大赦这几日,朝中无大事。”
翟湮寂闻言转过头:“万万不可,臣已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