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泪,“我什么时候不解释了?我说了多少遍春联是我自己写的,你们谁信了?再说,我沈二也不是傻子,里正和各位长辈来干嘛来了我还是清楚的,不过就是兴师问罪,顺便让我赔礼道歉,答应再不败坏三弟名誉而已。
可是怎么才算是不败坏?不卖春联了?那自然是好,只是我沈二要怎么活呢?里正,三爷爷,不如你们告诉我?!我沈二的谋生的手段,我的命,和我卖春联影响了三弟的名誉比起来,到底哪个更重要一些?要是今天各位说一句,我沈二的命没有沈三的名声重要,我沈二自当从命,以后就是饿死在这破屋子里,也绝对不再出门卖一副春联!我沈二虽然是个病人,但也是个铁骨铮铮的好汉,也是知道长辈的话要听从,天大地大宗族最大的道理,长辈宗族让我去死,我绝无二话。”
沈凌目光悲愤,死死的瞪着里正,里正忍不住目光微微转向,不愿意再直视沈凌的目光,旁边的几位长辈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是个好小伙,只可惜,病成这幅样子,刚好了一点,不过写几副春联就又累病了,身体已垮,实在是可惜。一般不识字的人其实是很难理解写字这个事情到底有多累的,所以众人也只是以为沈凌的身体并没有恢复,提笔写字都能累到他。
里正虽然也有些惋惜,但是他作为宗族的族长,也是村中的里正,目光看的却不仅仅是这一点子小家子意气的事情,他跟沈志伯一样,更在意的是哪个人能给村子,给宗族,给他,带来富足荣耀,这一点,沈二做不到,沈三却有可能,只要沈三能率先出头,日后沈氏一族再想科举做官,或者出门经商,都是有后台可依,有势可仗的,而这一点,是沈二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不读书,在这个时代就没有出路,士农工商,士为最先,恒古不变。
所以,沈二会被牺牲,即使是沈二说到这种程度,一副要生要死的模样,但在里正的心底,是宁可沈二去死,也不愿意他破坏沈三的名声的。
读书人,特别是还未科举做官的读书人,名声就是他的命根子,不能有丝毫的差池,虽然他已经信了沈二卖的春联是他自己写的,或者说他们所有人都知道沈三不会给沈二写春联去卖,但是,只要沈三再去卖一副春联,那么在那些心怀恶意或长舌看热闹的人眼里,那就是沈三写的,是无论如何都是解释不清的。
若非如此,他一个里正,又岂会带着宗族长辈来一个晚辈村民的家中,把事情做的这么大?
里正目光悲悯同情,“沈二啊!唉……你也是可怜。”里正叹息道,心中却在想着怎么能让沈二不再卖春联,再出门跟村人解释一下之前的春联并不是沈三写的,最好能让沈二当着众人的面写一幅字,村里人识字的不多,但是基本的审美还是有的,沈三的字和沈二的字根本不一样,想必大部分人还是能看出来的,只要能证明这一点就行。
里正目光温和,“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是,你也该明白,世人向来落井下石的多,眼红传闲话的多,就像是这次,我们都知道沈三并没有写春联,甚至春联上的字都不是沈三的字,多少人都能看出来,可是,这闲话偏偏传的到处都是,跟真的一样,这些日子你三弟连门都没发出,你也知道,他快县考了,这样对他的影响多大啊!万一再传到监考官耳朵里,对你三弟的印象岂不是大大的打了折扣,说不定本来能考中秀才的,被这么一耽搁,就考不中了,沈二,听我一句劝,我也是你的长辈,你叫我一声伯父也不算占你便宜,你听大伯一句,这次,咱们就吃了这个亏,出门跟村里人解释一句,我跟你爹你三弟,都念着你的好呢!”
沈凌目光冷漠,“解释可以,出门也可以,我当着众人的面写个十几副对联跟三弟的字比较也可以,我沈二贱命一条,怎么着都行,都是小事,只是大伯,您让我叫一声大伯,那我就舔着脸叫一声,您这话的意思,是不是以后也不让我写春联卖了?这才是重点啊!”
里正卡壳了一下,站直身体,“此事……实在是影响不好,不过这样!”里正连忙道:“你既然识字还会写字,等你病好了,我替你寻一寻活计轻松的账房一类的工作,让你轻轻松松的赚钱养家,何必非要去卖什么春联呢?市农工商,商在最末啊!你看你刚成家立业,日后还有子嗣要养育,商人之子的名声哪里好听了?你想想看是不是?”里正语重心长的道。
沈凌苦笑一下,“名声不好听又能怎么样?反正我的命都不算什么,更何况是名声呢?”
“你怎么又扯到这些上面去了,不是说了吗?多大点事,解释一通不就完了,怎么就要生要死的了?”里正看起来有些不满,“有我在一天,你看看整个村子里谁敢说你的命是贱命,不如你三弟的名声重要?!这不是情况所迫,再说,我也答应帮你找轻松的活儿养家了啊!别再张口要生要死的了啊!”
沈凌装似愧疚的低下头,似乎难受的轻轻咳了两声,仿佛刚刚一腔愤懑,言语激烈,精神抖擞的人根本就不是他,而只是他情绪激动下的突然爆发而已,爆发完了,身体又瞬间虚弱瘫倒下来。
“那就听大伯的,等我病好一些了,我就出门跟村里人一个个的解释,就算是让我跟三弟的字对峙都可以。”沈凌温声道。